五月的京市早沒了春寒,胡同裡的老槐樹都綴滿了新葉,風一吹,葉子沙沙響,帶著點夏天的熱乎氣。
蘇禾住的那處四合院,也悄悄換了模樣。
清晨天剛亮,胡同裡熱鬨起來:送牛奶的自行車叮鈴鈴從門口過,鄰家張大爺遛鳥的哼唱聲由遠及近,連院角的月季都醒了,原先光禿禿的枝椏上,冒出了嫩紅的芽尖,幾個花苞鼓溜溜的,在晨風中輕輕晃。
石榴樹更熱鬨,嫩葉間藏著星星點點的花骨朵,瞧著像憋著勁兒,要等夏天好好開一場。
蘇禾總在六點準時醒,推開房門的那一刻,晨光正好透過槐樹葉,在青磚地上灑下碎金子似的光斑。
深吸一口清晨的涼空氣,帶著點泥土和樹葉的清氣,然後從屋裡拿出那台二手收音機。
短波頻道總滋滋啦啦的,有時候還串台。
晨讀,聽寫新聞,胡同裡偶爾傳來自行車鈴、鴿子撲棱翅膀的聲兒,剛開始還會分神,現在早就自動過濾,隻盯著筆記本上的字跡,一筆一劃記得認真。
七點半一到,蘇禾收起課本。
爐子上的小鍋咕嘟開了,白粥熬得稠稠的,冒著熱氣。
從廚房碗櫃裡拿出小碟子,切好瘦肉絲、皮蛋塊,等粥再滾兩滾放進去。
又從罐子裡夾出幾筷子自製辣白菜,刀工利落地切成塊,最後拿出兩個鹹鴨蛋,切成兩半,橙紅色的蛋黃流油,看著饞人。
“喲,小蘇!這才幾點啊就起了?”院門口傳來王大媽的大嗓門,她手裡端著個青花小碗,碗裡是剛醃好的醬豆腐,油亮亮的,還滴著醬汁,“我家剛做的,給你拿來嘗嘗鮮!”
“謝謝大媽!您快進來坐會兒?粥快好了,一起吃點?”蘇禾接過碗,醬香味兒立馬飄過來。
“不坐啦不坐啦,還得去合作社排隊買菜呢!”王大媽擺擺手,目光落在桌上的鹹鴨蛋上,眼睛一亮,“喲,這是你自己醃的?瞧這蛋黃,油都流出來了!快教教我,我家老頭子就好這口,上次買的合作社的,跟你這差遠了!”
“簡單著呢,”蘇禾笑著說,“新鮮鴨蛋洗乾淨晾乾,裹上黃泥混著鹽,找個陰涼地兒醃一個月就行,不難。”
“聽著簡單,做起來哪那麼容易!”王大媽嘖嘖歎著,又瞅了瞅那碗辣白菜,“你這手藝可真不錯。”
蘇禾想起廚房那罐醃多了的鴨蛋,係統裡的鴨舍產蛋不停,她一個人根本吃不完,係統倉庫放了許多雞蛋、鴨蛋,她都不知道該怎麼消化的好。
正好借這機會分點。
從廚房的陶罐裡撈出十個,都是醃得正透的,放在大碗裡遞過去:“大媽,我這醃得多,您拿回去給大爺嘗嘗,彆客氣。”
王大媽連忙擺手:“這哪行啊?送了你點醬豆腐,還拿你的鴨蛋……”
“您平時沒少照顧我,這點東西不算什麼。”蘇禾把碗塞到她手裡,“快拿著吧,我正愁吃不完要浪費呢。”
王大媽這才收下,笑得眼睛都眯了:“那大媽就厚著臉皮接了!下次合作社來好白菜,我準幫你占著!”
說完端著鴨蛋,風風火火回家。
送走王大媽,蘇禾坐下來吃早飯。白粥就著醬豆腐,吃一口鹹鴨蛋,蛋黃油順著嘴角流,熱乎氣兒從胃裡暖到心裡,辣白菜又解膩,一口接一口,吃得渾身舒坦。
她一邊吃,一邊翻當天的《人民日報》,重點看國際版副刊,遇到不認識的外文詞彙,順手記在小本子上,等上午學習時一起查看。
上午的時光都泡在槐樹下的小方桌旁,攤開林教授推薦的原著、磚頭厚的詞典,陽光透過樹葉落在書頁上,偶爾有槐花瓣輕輕飄下來,落在筆記上。
遇到難解的長句,用筆劃開成分,反複琢磨,實在想不通了就站起來在院子裡踱兩步,嘴裡念念有詞地背著語法點,直到琢磨透了才坐回去,繼續往下讀。
院子安安靜靜的,沒有教室裡的喧鬨,也不用搶圖書館的座位,連風都來得溫柔,最適合沉下心來讀書。
中午一到,蘇禾想犒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