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像團燒紅的烙鐵,烤得地麵直冒煙。藥鋪的門簾掛了三層,還是擋不住熱浪往裡鑽,地龍早就停了,牆角擺著兩大盆井水湃過的薄荷,絲絲涼意混著藥香,勉強讓人喘口氣。林辰坐在案前,手裡拿著本《天工開物》,正琢磨著鹽坊的結晶工藝,額頭上的汗順著鬢角往下淌,在紙上洇出小小的濕痕。
“林先生,鹽坊的結晶池溫度太高,鹵水蒸發得太快,結出的鹽粒帶著細沙!”趙平滿頭大汗地跑進來,粗布短褂能擰出水來,手裡捏著把鹽,白花花的顆粒裡果然混著些灰黑色的細沙,“阿木哥說是不是該把煮鹽的火候降降?”
林辰放下書,捏起一點鹽粒撚了撚,眉頭微蹙:“不是火候的事。大暑天溫度高,鹵水蒸發快,結晶時容易裹著雜質,得在結晶池上搭個棚子遮陽,讓蒸發慢些,鹽粒才能結得純淨。”他起身往外走,“走,去看看怎麼搭合適。”
鹽坊的結晶池在烈日下泛著白光,鹵水表麵蒸騰著熱氣,像一鍋快要燒開的水。阿木正指揮著後生們往池邊潑水降溫,石板地上冒起陣陣白汽。“林大哥,你可來了!”阿木抹了把臉,“再這麼曬下去,這鹽就沒法要了,白花花的料都浪費了!”
林辰圍著結晶池轉了一圈,指著旁邊的竹林:“去砍些竹子來,搭個高棚,頂上鋪蘆葦席,既能遮陽,又能通風,讓鹵水慢慢蒸發。”他蹲在池邊,看著鹵水表麵的漣漪,“再在池沿加圈木槽,裡麵注滿清水,能擋住風吹進來的沙粒。”
柳輕煙帶著學堂的孩子們送綠豆湯來,見他們要搭棚子,眼睛一亮:“我在湖廣見過一種‘活動棚’,用竹架和油紙做的,能推能拉,晴天拉開遮陽,陰天收起來透光,要不要試試?”她撿起根竹枝,在地上畫了個簡易的圖樣,“竹架下麵裝滑輪,油紙用繩子拴著,拉繩子就能收放,方便得很。”
“這主意好!”林辰拍著大腿,“阿木,就按柳姑娘說的做,竹架做得寬些,能蓋住整個結晶池。”
後生們立刻行動起來,砍竹的砍竹,編席的編席,柳輕煙則帶著孩子們做滑輪,用硬木削成輪子,穿在竹軸上,轉起來順滑得很。趙平負責量尺寸,蘇明在旁邊記錄,大家分工合作,熱得滿臉通紅,卻沒人喊累。
青禾和阿芷、阿芸提著大桶來送解暑湯,是用綠豆、赤小豆、黑豆煮的“三豆湯”,加了些冰糖,冰鎮過,喝一口從喉嚨涼到心裡。“歇會兒再乾,彆中暑了。”青禾給每個人遞過碗湯,“我還做了些薄荷餅,用新磨的紫蘇鹽調味,鹹香解暑。”
阿芸喝著湯,看著忙碌的眾人,小聲對青禾說:“青禾姐,他們乾活的樣子,比蘇州府的工匠還認真呢。”
“因為這是咱們自己的營生啊。”青禾笑著說,“鹽坊的鹽好,大家的日子才能好,乾活自然上心。”
傍晚時分,活動棚終於搭好了。竹架整齊地架在結晶池上方,蘆葦席鋪得平平整整,拉動繩子時,棚子緩緩移動,像給鹽池蓋了層能開合的蓋子。夕陽透過蘆葦席的縫隙照下來,在鹵水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鹵水蒸發的速度明顯慢了,表麵的漣漪也柔和了許多。
“試煮一鍋看看!”阿木興奮地往鍋裡舀鹵水,趙平則調整火候,不大不小,正好讓鹵水保持微沸。半個時辰後,白花花的鹽粒漸漸凝結,趙平用木鏟舀起一把,晶瑩剔透,一點雜質都沒有。
“成了!”眾人歡呼起來,汗水浸濕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林辰看著純淨的鹽粒,心裡踏實了不少:“這活動棚不僅能遮陽,雨天還能擋雨,以後鹽的成色就更穩定了。”他對趙平說,“把這法子記下來,畫成圖樣,給杭州府和蘇州府送去,讓他們也照著改改鹽坊。”
回到藥鋪時,天已經擦黑了。青禾在廚房做了冬瓜丸子湯,用新鹽調味,鮮得人舌頭都要吞下去。杭州府派來的兩個藥童也到了,一個叫小栓,一個叫小石頭,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怯生生地坐在桌邊,手裡捧著碗湯,小口小口地喝著。
“彆拘束,就像在自己家一樣。”林辰給他們夾了個丸子,“明天開始,跟著趙平學認藥材,有啥不懂的儘管問,咱們這兒沒有藏著掖著的規矩。”
小栓漲紅了臉,小聲說:“林先生,我們帶了杭州的龍井茶,給您和蘇先生嘗嘗。”
蘇文軒笑著擺擺手:“茶就留著你們自己喝吧。你們來學本事,就是最好的心意。”他指著牆上的《藥材圖譜》,“今晚先認認圖譜,明天我帶你們去藥圃,把圖上的藥材和實物對對看。”
兩個藥童連連點頭,眼裡閃著求知的光。
夜深了,藥鋪的燈還亮著。林辰在整理鹽坊的改進方案,把活動棚的尺寸、滑輪的做法都畫得清清楚楚;柳輕煙在給湖廣的朋友寫信,說這邊改良了鹽坊工藝,效果很好;趙平在給蘇州府的阿芷寫信,告訴她新搭的活動棚有多好用;青禾則在給兩個藥童縫補磨破的袖口,動作輕柔得像在嗬護幼苗。
窗外的月光透過薄雲灑下來,給藥鋪鍍上了層銀輝。林辰放下筆,看著窗外靜謐的藥圃,想起白天大家一起搭棚子的熱鬨,心裡湧起一股暖流。他知道,大暑的酷熱終會過去,就像鹽坊遇到的難題總會被解決,隻要大家心齊,有琢磨事的巧思,有踏實乾的韌勁,再難的坎兒都能邁過去,日子也會像這結晶的鹽粒,越來越純淨,越來越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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