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山長知在一旁,臉色慘白,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所有的謀算,在賴陸這赤裸的宣告和長連龍粗暴的真理麵前,都顯得蒼白而可笑。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主公!”
一個嘶啞但清晰的聲音響起,來自門檻外一直被眾人忽略的角落。是本多政重。他被繩索束縛,卻掙紮著挺直了上身。他沒有看賴陸,而是看向前田利長,眼中是一種近乎懇求的決絕。
“主公!”本多政重再次低喚,聲音不高,卻像鞭子抽在利長心上,“此時不為,更待何時?!”
前田利長渾身劇震。他看懂了本多政重的眼神——那是催促,更是提醒:主公,這是我們唯一的,也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用最古老、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將前田家的命運,釘死在這位新主的新法統之上!
巨大的恐懼、屈辱、以及被逼到懸崖邊的絕望,混合成一股蠻橫的力量。前田利長猛地抬起頭,臉上再無半分血色,眼中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癲狂的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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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臣前田利長,愚鈍不堪,今日方窺主公吞吐天地之誌,廓清寰宇之心!臣……萬死難辭其咎!”他聲音顫抖,卻一字一句,用力擠出喉嚨。
“然,賴陸公明鑒!加賀百萬石,自先父利家公始,便是豐臣之臣,便是天下主之臣!今日之主,唯公而已!”他嘶聲喊道,仿佛在說服自己,也在向天地宣告。
“公之誌,即臣之誌!公之子嗣,無論出自何腹,承自何脈,皆是天授神予,承天景命之真主!臣前田利長,願以血為誓,以身為質,效忠主公,效忠少主,萬世不移!”
話音未落,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前田利長猛地抓住自己右臂的衣袖,“刺啦”一聲,竟將半幅華貴的絲綢小袖衣袖,硬生生撕扯下來!
“主公!不可!”橫山長知失聲。
前田利長恍若未聞。他將那幅潔白的絲綢鋪在麵前冰冷的地板上,右手食指伸入口中,狠狠一咬!
“呃——!”劇烈的疼痛讓他渾身一哆嗦,額上青筋暴起,但他咬緊了牙關。鮮血瞬間湧出,順著指尖滴落,在潔白的絲綢上綻開刺目的紅梅。
他顫抖著,用那流血的手指,在絲綢上奮筆疾書。每一筆都仿佛用儘全身力氣,帶著疼痛的抽搐,更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血字蜿蜒,雖不工整,卻力透布背:
“臣前田利長謹誓:
皇天後土,實所共鑒。臣與加賀一門,自今日始,奉羽柴賴陸公為唯一主君,效死以忠,絕無二心。
賴陸公之血脈,無論嫡庶,皆為臣等誓死扞衛之少主。若有異誌,人神共戮,天厭之,地棄之,子孫永絕!”
寫罷最後一句,他已是汗透重衣,麵色灰敗,那咬破的手指猶在汩汩滲血。但他不管不顧,雙手顫抖著捧起那幅血跡斑斑、字跡淋漓的誓書,高高舉過頭頂,向著禦座的方向,深深拜伏下去。
“臣前田利長……謹以血書為誓……此生此世,子子孫孫……永奉賴陸公及公之血脈為主……若有違逆……天地不容!”
嘶啞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廣間內回蕩,帶著血腥氣和絕望的虔誠。那幅血書,在他高舉的、顫抖的手中,如同一麵詭異的旗幟,昭示著舊時代一位大名的徹底臣服,與新時代一種基於赤裸忠誠與恐懼的新契約的誕生。
橫山長知已癱軟在地,老淚縱橫。本多政重閉上了眼睛,仿佛完成了一件必行的使命。長連龍瞪大了眼,似乎沒料到主公會做到如此地步,但隨即,他眼中閃過一絲“理當如此”的釋然,也跟著深深伏下雄壯的身軀。
禦座之上,羽柴賴陸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看著前田利長手中的血書,看著那在白色絲綢上刺目驚心的紅。他臉上那絲愉悅的弧度早已消失,恢複了深潭般的平靜。
他沒有立刻說話,也沒有讓人去接那血書。
時間,在血腥的寂靜中,一分一秒流逝,折磨著每一個人的神經。
終於,賴陸緩緩地、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
“池田。”他開口,聲音平淡。
“在。”池田利隆立刻上前。
“收起前田様的血書,歸檔,置於金匱。”賴陸吩咐,語氣如同處理一件尋常公文。金匱,乃存放最機要文書之處。
“是。”
池田利隆上前,從前田利長顫抖的雙手中,小心翼翼地取過了那幅沉甸甸的血書。前田利長仿佛被抽走了脊骨,幾乎癱倒在地,全靠雙手勉強支撐。
賴陸的目光,再次掃過下方眾人,最後落在了依舊被縛、卻平靜垂首的本多政重身上。
“至於你,本多政重。”賴陸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本多政重身體一顫,緩緩抬起頭,等待著最終的判決。
“你父之罪,與你無涉。”賴陸淡淡道,“然,你既為前田家之臣,又自縛而來,其心可憫,其行可察。”
他略一沉吟,仿佛在做一個無關緊要的決定。
“前田様。”
“臣、臣在!”利長慌忙應道。
“此人,我還與你。”賴陸平靜地說,“如何用,是你前田家之事。唯望你謹記今日之言,用好手中每一把刀,勿使其蒙塵,亦勿使其……傷及己身。”
前田利長如蒙大赦,又是一陣磕頭:“謝主公開恩!謝主公開恩!臣必謹遵教誨,必不負主公厚望!”
本多政重深深伏地,無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都退下吧。”賴陸揮了揮手,似乎有些倦了,“前田様既來,便在阪中多盤桓幾日。改日,再與你和利常,細說北陸邊防之事。”
“是!臣等告退!”
前田利長、橫山長知、本多政重、長連龍,如獲大赦,躬身緩緩退出大廣間。直到退出殿外很遠,那冰冷肅殺的氛圍仿佛才稍稍散去,但每個人後背的冷汗,都已被風吹得透涼。
大廣間內,重歸寧靜。
賴陸依舊倚著扶幾,目光落在空處,若有所思。
身側,澱殿終於緩緩抬起一直低垂的眼簾,望向賴陸,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恐懼、茫然、一絲隱約的期待,以及更深的疲憊。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賴陸卻仿佛知道她要問什麼,沒有回頭,隻是伸出手,重新握住了她冰涼而微顫的手,用力,握緊。
“聽見了?”他低聲說,語氣是陳述,而非詢問。
“……”
“這就是天下。”賴陸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敲打在澱殿的心上,也仿佛敲打在這座新城、這個時代的基石上,“從今天起,你再也不是誰的未亡人。你是……”
他頓了頓,側過臉,看著她蒼白美麗的容顏,緩緩吐出兩個字:
“……神子的母親。”
陽光透過窗欞,將兩人的身影拉長,投在光潔的地板上,交織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而那幅象征著舊日忠誠與恐懼的血書,已被池田利隆捧走,即將鎖入深不見底的金匱,成為這新時代權力契約中,一枚沉重而隱秘的注腳。
殿外,天高雲闊。大阪城,正靜靜俯視著它的主人,以及主人所締造的、嶄新而莫測的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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