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吾輩蠻夷也_穿越成了福島正則庶出子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193章 吾輩蠻夷也(1 / 2)

且說鬆江徐先生隨著羽柴賴陸麾下側近眾筆頭柳生樣在大阪禦殿長廊下迂回,仿佛沒有儘頭。窗外“海火”的赭光,透過精致的窗格,在徐子先沉靜的臉上投下流動的、如血又如鐵鏽的光斑。硫磺與焦木的氣味,在這裡被沉香與榻榻米的乾草氣勉強蓋住,卻總在呼吸的間隙,頑固地鑽入鼻腔。

柳生新左衛門在一扇格外高大、繪有“五七桐”紋的沉黑檜木門前停下,無聲拉開。

瞬間,徐子先感到一股與外界炙熱喧囂截然不同的、乾燥而冰冷的空氣撲麵而來。不是涼爽,而是一種近乎地窖或深窟的、帶著礦物與皮革氣息的寒意。

禦殿內部比想象中更為空曠高挑。地麵是光可鑒人的黑色磨石,而非蒔繪地板。牆壁素白,無任何裝飾,唯有儘頭主位後的整麵牆壁,懸掛著那幅巨大的“五七桐”紋旗。光源來自兩側高窗與殿角數十盞巨大的、以透明琉璃罩住的鯨油燈,光線均勻、穩定、冷漠。

羽柴賴陸並未坐在主位。他站在禦殿中央,背對入口,正微微仰頭,似乎在端詳著什麼。

而徐子先的目光,在踏入殿內的第一步,就被賴陸身前之物牢牢攫住,呼吸為之一窒。

那是一副“具足”,即日本的全套鎧甲。

但它絕非徐子先認知中任何已知的形製。

它被安置在一個簡潔的烏木立架上,保持著仿佛隨時能邁步向前的姿態。首先令人震撼的,是它的顏色與質感。甲胄通體並非金屬的銀灰或漆器的朱黑,而是一種深邃的、流動的暗金青銅色,其間又隱隱透出如同深海或雨林陰影的墨綠與幽藍。光線灑落,甲片表麵並非平滑反光,而是呈現出一種天然、有機的紋理,如同巨蟒的腹鱗,又似遠古蕨類的葉脈,層層疊疊,蘊含著無窮的生命力與蠻荒感。

它的形製,堪稱“優雅的怪異”。胴體胸甲)是典型的日本當世具足樣式,飽滿而富有立體感,但拚接的甲片巨大得驚人,每一片都有嬰兒手掌大小,邊緣圓潤而厚重,以不知名的黑色筋繩緊密編連。籠手臂甲)與佩楯腿甲)的線條異常流暢,幾乎貼合人體肌肉的走向,關節處的設計肉眼可見地精巧,顯然兼顧了最大範圍的防護與靈活性。立物頭盔裝飾)並非張揚的獸角或前立,而是一簇簡潔、向後飛揚的、仿佛凝固火焰又似龍鰭的暗金色銳角,與整體渾然一體。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獨特的鱗片結構。徐子先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巨大的甲片並非平板,而是微微拱起,邊緣交疊如屋瓦。在琉璃燈穩定的光照下,每一片“甲葉”的細節纖毫畢現:表層是一種近乎陶瓷或琺琅質的、堅硬的礦物質光澤;而在某些角度,光線似乎能微微透入甲片內層,隱約顯露出底下另一種更為柔韌的、纖維網狀的結構。這分明是一種複合材質!

“徐先生覺得此甲如何?”

賴陸的聲音響起,平靜無波。他轉過身,依舊是那身常服,臉上帶著一絲近乎學者探討般的、淺淡的興味。

徐子先從最初的震撼中迅速收斂心神。他的目光從鎧甲上抬起,與賴陸對視,腦中卻飛速運轉。

此甲形製為倭式,然材質……絕非和銅、亦非南蠻胴之精鐵。觀其紋理色澤,天然生成,非鍛打鑄造所能得。此等鱗片……

“此物來自極南“孛露國”秘魯)之大河,可抗刀劍。”言即此處的賴陸仿佛看穿了他的思緒,緩步走到鎧甲旁,伸出手指,輕輕拂過胴體上一片甲葉。動作輕柔,如同撫摸愛犬的脊背。

“此甲來自大海另一端,萬裡之外的亞馬遜大河。”他語氣平常,仿佛在介紹一處鄰國的風景,“河中有一巨魚,名‘皮拉魯庫’pirarucu),土著謂之‘水中巨龍’。其鱗堅逾精鐵,韌過犀革。葡國使者感念交誼,覓得此魚百年之王,取背脊最堅之鱗,經其國工匠秘法鞣製、塑形、編綴,曆時三載,方成此具。”

“孛露國?亞馬遜大河?皮拉魯庫?”

徐子先低聲重複著這幾個前所未聞的、發音古怪的名詞,目光卻未曾離開那副甲胄。賴陸寥寥數語勾勒出的圖景——萬裡波濤外的蠻荒大河、百年魚王、葡國工匠秘法——過於驚人,卻又與眼前這副甲胄散發出的、絕非東瀛或中華任何一地所有的蠻荒神秘氣息,嚴絲合縫。

他深吸一口氣,那冰冷乾燥的空氣讓他頭腦愈發清醒。震撼之後,是學者本能的分析與詰問。

“賴陸公,”徐子先拱了拱手,語氣恢複了平素的沉靜審慎,目光澄澈,帶著探究,“學生有三惑,不揣冒昧,願求公之明教。”

“先生但問無妨。”賴陸神色不變,似乎早有所料。

“其一,”徐子先指向甲胄,“學生觀此甲鱗理天成,疊壓巧妙,確乎非凡。然學生嘗聞,萬物有性,各有所長,亦有所短。魚鱗之固,可比犀兕,然終非金鐵。學生好奇,此甲…可經鋒鏑否?尤其是今世日盛之火銃鉛丸,於五十步、三十步內,其防護究竟如何?公得此甲,必有試之。此為學生求知之問,絕無輕鄙之意。”他問得直白,卻帶著學術探討的誠懇。這關乎他對這“異方至寶”實用價值的根本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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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他繼續道,目光掃過甲葉縫隙與內襯,“水族之屬,肌膚鱗甲,最懼物性相違。中原、日本,四時冷暖乾濕,與此物原生之酷熱瘴癘大河,判若雲泥。學生冒昧,此甲離其故水,縱有秘法鞣製,可耐得幾番寒暑?需以何法養護,方能不枯不裂,不蠹不腐?若養護之法繁難珍稀,堪比供養靈芝仙草,則此甲雖利,恐成…室中華飾,難以久披戰陣。”這是從實用層麵,質疑其作為“武備”的可持續性與可靠性。

“其三,”徐子先頓了一頓,聲音稍稍放緩,卻更顯凝重,目光從甲胄移向賴陸的臉,“學生聽聞,物之至珍者,其得也艱,其用也慎。此甲取材自萬裡外‘百年魚王’,成之於‘葡國秘法’,耗時三載。其難得珍貴,可謂傾國。學生鬥膽,敢問賴陸公,以如此傾國難得之珍,鑄此一副甲胄,所為何事?若為護身,公麾下猛將如雲,鐵甲如山,似不必獨倚此天涯奇珍。若為…彰顯威德,以示遠人來朝……”他斟酌著詞句,終究說出了口,“則何不效法昔日葡人獻犀象、璿璣於天朝故事,將此天工造化,獻於…可真正垂裳而治、德被萬邦之共主階前,以彰四海一家之仁,反收羈縻懷柔之效?公卻將其置於此間,豈非…明珠暗投,徒增殺伐之戾氣?”

三個問題,層層遞進。從具體的物理性能,到現實的維護成本,最後上升到政治倫理與文明道統的詰問。徐子先的姿態始終是求教的學者,但問題本身,卻如綿裡藏針,試圖刺探賴陸的真實意圖,並以明朝的“天下共主”地位,行含蓄的勸誡與規範。

柳生新左衛門侍立門邊,眼觀鼻,鼻觀心,仿佛泥塑木雕。殿內鯨燈的光芒穩定地照耀著,將徐子先青衫挺直的身影和賴陸平靜的麵容勾勒得清晰分明。

賴陸靜靜地聽完,臉上那絲興味似乎濃了些,又似乎化開,變成一種更複雜難辨的神色。他沒有立刻回答關於甲胄性能與養護的具體問題,而是微微側首,仿佛在回味徐子先的最後一問。

良久,他忽然低低地、清晰地笑了一聲。那笑聲在空曠的大殿裡帶著些許回響,並無譏諷,卻有一種洞悉世情的、近乎憊懶的了然。

“徐先生字字珠璣,句句在理。依先生所言,依貴國聖賢道理,我之所為,確是…悖逆倫常,不識大體,暴殄天物,是吧?”

徐子先麵對賴陸這近乎自嘲的反問,並未退縮,反而正了正衣冠,目光清澈而堅定,仿佛回到了南京國子監與同窗論道的講席前。窗外隱隱的鍛打聲,此刻仿佛成了他闡發聖賢之道的背景鼓點。

“賴陸公既以‘悖逆’自嘲,學生便鬥膽直言。”他聲音平穩,卻字字清晰,在空曠殿內回蕩,“公以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迅掃六合,其力可畏,天下共睹。然,力者,霸者之資;德者,王者之本。昔太閣殿下,雖起於微末,然承信長公之業,受天皇陛下之詔,名正而言順。公今之勢,得之於力,非受之於命。內不尊天皇之共主雖表麵尊崇,然中外皆知,實同傀儡),外不行推戴之公議指未經大名合議,純以武力壓服)。此乃以力取國,非以道守國。《春秋》大義,首重‘正名’。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禮樂征伐無所出。學生觀公之基業,如築室沙上,雖崇峻巍峨,恐難經風雨。此為學生一惑。”

他略頓,觀察賴陸神色,見其仍無慍色,隻是目光更深,便繼續道:

“人倫者,政之本也。周公製禮,首重夫婦父子。太閣殿下於公,有父子之名分;澱殿於公,有母輩之尊位。公之所行,已悖逆人倫之大防。縱以太閣托夢、天賜神子為辭,實乃飾亂以神,誣天以私。天理昭昭,豈有以亂倫為神跡者?此非但不能服天下人心,反令有識之士側目,謂公無父無君,禽獸之行。縱然一時得勢,然德不配位,必有災殃。昔衛宣公納子婦,隋煬帝烝庶母,皆身死國滅,為天下笑。公聰敏絕倫,何不鑒之?此為學生二惑。”

賴陸嘴角似乎彎了一下,抬手示意他繼續,仿佛在欣賞一場精彩的演說。

徐子先深吸一口氣,聲音提高了幾分,指向窗外那片不熄的“妖光”:

“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公以鐵血立威,用刑峻急指德川狩、三河狩),可收效於一時,然非長治久安之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昔秦任法家,苛政猛虎,二世而亡。我太祖高皇帝得天下,亦曾重典治亂,然天下初定,即頒《大明律》,以寬濟嚴,與民休息,方有仁宣之治。公之治下,工匠夜以繼日,民力疲敝,眼中唯有‘妖光’,心中豈無怨懟?以霸力驅民,民力終有竭時;以仁德附民,民心方能歸往。公之船炮,可懼敵國,然能懼境內之怨氣乎?此為學生三惑。”

“國雖大,好戰必亡。”他語轉沉痛,“公承太閣之餘烈,應知前車之鑒。萬曆年間朝鮮之役,貴國耗竭國力,終成畫餅。今公不恤民力,效南蠻之奇技,儘全國之資財於舟師炮械,此乃舍本逐末。國之本在農,在民,在倉廩之充實,教化之昌明。公儘驅巧匠於船廠,儘熔銅鐵於炮膛,一旦天時不順,饑饉降臨,或外戰受挫,內無積蓄,民心怨望,公之巨艦重炮,可能當飯食耶?可能撫流民耶?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強。公之誌在拓土,而不知鞏固根本,此非智者所為。此為學生四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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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落回那副巨骨舌魚皮甲,又掃過殿內簡樸而冰冷的陳設:

“公之匠作,確乎精良。然,形而下者謂之器,形而上者謂之道。公所得者,器也;所輕者,道也。火器舟師之利,其源流可追溯至華夏。《武經總要》所載火藥,已開其端。佛郎機人不過得我緒餘,稍加變化。公拾西人牙慧,奉為至寶,是棄本逐流。且西人學術,精於器數,而暗於義理,不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大經大法。公以蠻夷之術為國策,是欲以枝葉繁茂,而忘其根本。縱然船堅炮利,無非恃力之器,何如我華夏仁義之師,王者之道?昔趙武靈王胡服騎射,雖強一時,終被詬病。公之效西法,其弊遠甚於此。此為學生五惑。”

“聞公麾下,亦知勾股算術,用以測炮製船。”徐子先語氣帶著深深的惋惜,“算術者,格物之徑,窮理之器。我朝欽天監用以測天象、定曆法,乃為授民時,明天道。然公之用算,儘在殺伐之事,是以明理之器,助嗜殺之心,是暴殄天物,悖逆天理。算學之妙,在於通天地之變,而非助人間之殘。公以此小術自矜,而忘天道好生之德,惜乎!此為學生六惑。”

一連六惑,如連珠箭發,從法統、倫理、治術、國策、文明根本到學問用途,層層剝筍,直指核心。徐子先說完,胸膛微微起伏,殿內隻餘他清朗話音的餘韻,與窗外永不疲倦的隱約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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