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猜測,是推定。
此人掌中樞權柄,能繞過六部直發急令;能安插黨羽於宮禁要道;能調動異族死士而不驚動巡防;更能容忍下屬泄露機密,隻為放出誘餌,試探誰在查。
這才是真正的局——讓他查,讓他碰,等他牽出更多人,再一網打儘。
陳無涯盯著那名字看了許久,忽然笑了下。笑得很輕,幾乎沒動嘴角。
他燒掉了那張紙,火苗舔過字跡,灰燼飄落在地。然後他起身,從櫃子裡拿出包袱,把幾件舊衣塞進去,又把腰帶解下,換了一條更舊的。動作很慢,像是在收拾遠行的行李。
鄰居在院外掃地,聽見響動探頭問:“陳公子,真要回鄉了?”
“嗯。”他應了一聲,聲音帶著倦意,“京城待不下去,還是老家安穩。”
鄰居點點頭:“也是,你們讀書人經不起折騰。”
話音落,他背著包袱出了門,腳步沉重,仿佛真的要遠行。但在轉過街角後,他迅速脫下外衣塞進垃圾簍,摘掉發帶,披散頭發,又從暗袋裡取出一塊黑巾裹住半張臉,身形一矮,鑽進了旁邊一座廢棄的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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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視野正好對著丞相府北側偏門。每日卯時到辰時,會有四輛青篷車進出,運送文書與膳食。他曾在酒樓聽跑堂提起,那是丞相心腹專用通道,不經大門登記。
他蹲在梁上,屏息靜候。
不到一刻鐘,一輛青篷車駛出偏門,簾布微掀,露出一角暗紅封套。趕車人戴著鬥笠,但脖頸處有一道月牙形疤痕。
陳無涯瞳孔一縮。
他在邊關見過這種標記——那是北漠死士受訓後烙下的身份印。
車輪碾過石板,發出沉悶聲響。他沒動,手卻慢慢按上了胸口。錯勁在經絡中遊走,微微發燙,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目光已變得銳利。
不能再明查,隻能等對方鬆懈。他們以為他會逃,那就讓他們以為他已經逃了。隻要他們開始傳遞下一份密信,隻要那輛車再次出現,他就能順藤摸根,一直摸到皇宮深處。
遠處傳來打更聲,一下,兩下。
他靠著柱子坐下,手始終沒離開胸口。錯勁的溫度還在,像一顆埋進土裡的火種,隻等風吹草動,便會燃起燎原之勢。
偏門又一次打開,另一輛青篷車緩緩駛出。這次簾布垂得更低,但車轍壓過的泥地上,留下了一串極淺的印記——與其他車輛不同,這趟車的右輪有輕微偏移,像是軸心曾受過撞擊。
他記下了痕跡走向。
車行至巷口轉彎,馬蹄踩碎了一片枯葉。
他緩緩站起身,沒有立刻跟上去,而是從懷中摸出一小截炭筆,在掌心寫了兩個字:午時。
那是他推測的交接時間。城南碼頭,運糧船靠岸最頻繁的時候,最容易混入消息。
他收起炭筆,輕輕躍下梁柱,落地無聲。
祠堂外,陽光斜照,照不見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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