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繼拯重複了一遍這個塘報裡出現了無數次的名字。
“沒錯!”那富商的語氣變得有些激動,“就是新生居!他那裡產的一種名叫‘水泥’的灰色粉末,加入水後,會變得比石頭還硬。現在整個江南,所有大工程都搶著要!還有,他們織的那種棉布,又結實又便宜!還有給小娃娃喝的奶粉!還有各種我們見都沒見過的古怪機器。”
“這些物品,在我們大周,全都是有市無價的寶貝!想買?嘿嘿,可沒那麼容易!”富商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神秘笑容。
“那‘新生居’裡有個地方叫‘供銷社’。他們搞的叫‘憑票供應’!意思是你想買他們那些最緊俏的物資,光有銀子還不行,你得有足夠大的訂單!沒個幾十萬兩銀子的單子,人家那供銷社的管事,連眼皮子都不帶抬一下的。”
“像咱們這種,”富商指了指自己和小販,“說白了,也就是過去碰碰運氣,以個人身份采購那麼一星半點的東西,倒騰回內地,賺個辛苦錢罷了。”
聽完富商的這番話,崔繼拯和崔宏誌父子倆徹底震驚了。
他們呆呆地站在甲板上,任由那帶著新世界氣息的海風,吹拂著他們早已被無儘震撼淹沒的臉龐。幾十萬兩銀子的訂單,才有資格入門?水泥、棉布、奶粉、機器這些聽起來也算耳熟的詞彙,在他們的腦海中不斷盤旋,最終彙聚成一個讓他們感到無比陌生而又恐懼的概念。
他們要去的那個安東府,似乎根本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個世界。那是一個全新的,擁有著無法想象的生產力與財富的新世界!而他們,正乘坐著這艘名為“踏浪號”的鋼鐵巨輪,駛向那片未知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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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錦衣衛鎮撫司門前。
陽光,將張又冰與那扇地獄之門徹底隔開。
她的父親張自冰快步走上前來,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寫滿了後怕與無法理解的困惑。他的嘴唇翕動著,一千個問題堵在喉嚨裡,卻一個字也問不出口。他看不懂。他窮儘自己在官場摸爬滾打數十年的經驗,也看不懂她這一神鬼莫測的棋。
張又冰看著他那充滿關切與迷茫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動。她知道,老父親在擔心她。但有些事情,已經超出了他所理解的範疇。
她對著父親搖了搖頭。
“爹,”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你先回刑部,等我。我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辦。”
“什麼?”張自冰的音量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冰兒!你還要去哪兒?這卷宗已經到手了,我們趕緊回刑部調查才是正理!這錦衣衛的衙門,多待一刻,都是凶險!”他是真的怕了。剛才在門外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對他而言,都是一種煎熬。他現在隻想立刻帶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張又冰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隻是轉過身,向著另一個方向邁開了腳步。那個方向通往這座城池,乃至整個天下的權力中心——大周皇朝,紫禁城。
“冰兒!”張自冰的驚呼聲從身後傳來。他看著她的決絕的背影,看著她走向那個比錦衣衛詔獄還要深邃,還要恐怖一萬倍的地方,他的心臟幾乎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去皇宮?
她拿著一份從錦衣衛手裡剛剛搶來的絕密卷宗,要去皇宮?
她到底想做什麼?
一個恐怖的念頭不受控製地竄入了張自冰的腦海。
告禦狀?
不!不可能!這不是告禦狀!
這更像是得到了陛下的支持!
對!陛下給又冰加了近侍女官的銜!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隻覺得自己的女兒正在一條他完全無法想象的通天之路上瘋狂疾馳。而他,這個做父親的,卻連她的背影都快看不清了。最終,所有的擔憂與困惑都化作了一聲無奈的歎息。
他知道,他攔不住她。從她二十歲踏入刑部大門的那一刻起,女兒就再也不是那個需要他來庇護的小女孩了。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影彙入京城那繁華的人流,最終消失在街道的儘頭。
張又冰行走在京城的朱雀大街上。
寬闊的街道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商鋪和酒樓。小販的叫賣聲、孩童的嬉鬨聲、車馬的喧囂聲交織成一曲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繁華樂章。路上的行人與她擦肩而過。他們看不出,這個身穿緝捕司勁裝的年輕女子,剛剛才從京城最黑暗的地方走出來,並且親手將那裡的秩序攪得天翻地覆。他們更不會知道,她懷中那份看似普通的卷宗,一旦公之於眾,將會在這座繁華的都市掀起何等滔天的血雨腥風。
她的腳步沒有絲毫的停頓,她的目標無比明確。【織錦匕首案】,從她拿到這份來自錦衣衛的密檔開始,涉及如此多的勳貴子弟,富商公子,就已經不再是緝捕司能夠輕易處理的案子了。它的背後牽扯到的,必然是更高層級的政治博弈。將它拿回緝捕司,最終的結果很可能是尚書大人、侍郎大人或者彆的什麼高官迫於壓力來壓住案件追查,不了了之,甚至會給她和她的父親招來殺身之禍。很顯然,刑部尚書錢德秋這個老狐狸知道她被女帝加封了近侍女官身份,讓她調查這宗錦衣衛都不了了之,把燙手山芋遞給刑部的案件,就是想讓她和她背後的女帝親自過問。
所以,她必須將它交給一個有足夠分量、有足夠權力,能夠一錘定音的人。一個能夠將這份卷宗的價值發揮到最大化的人。而整個大周,符合這個條件的隻有大周女帝,姬凝霜。她的‘大姐’,那位‘楊夫人’。
將這份燙手的山芋直接呈送禦前,是最聰明也是最正確的選擇。
這是對她,這位帝王,最極致的忠誠。
這也是對那些隱藏在幕後的敵人,最致命的一擊!
張又冰在下很大的一盤棋。而今天,她在詔獄所做的一切,包括此刻,她正要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落下至關重要的一枚棋子。
很快,那片連綿不絕的紅牆黃瓦,便出現在她的視野儘頭,紫禁城到了。
她徑直走向皇城的東華門。負責守衛的是禦林軍,他們與錦衣衛分屬兩個不同的係統,神情肅穆,盔甲鮮明。
“來者止步!”兩杆長戟交叉攔住了她的去路。為首的一名禦林軍百戶上下打量著她,眼神銳利如鷹。
“刑部緝捕司,張又冰,有緊急要事,求見陛下。”她平靜地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
那不是刑部的腰牌,那是一塊由純金打造,上麵雕刻著一隻浴火鳳凰的令牌。
鳳凰令。
女帝親賜。
見此令,如見帝駕。
那名禦林軍百戶的瞳孔猛地一縮!他臉上瞬間露出了無比恭敬的神色。
“原來,是張大人!下官有眼不識泰山!”他連忙揮手,讓手下撤開長戟,然後對她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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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人,請!陛下,此刻,應該在凰儀殿內處理政務。”
張又冰微微頷首,收回令牌,邁步走進了那扇對無數人而言,都是遙不可及的宮門。
穿過悠長的宮道,走過漢白玉的金水橋,她的視野豁然開朗。金碧輝煌的人皇殿,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彰顯著皇權的至高無上。
她沒有絲毫停留,在一名小太監的引領下,她穿過重重宮闕,最終來到了那座代表著帝國權力核心的建築——凰儀殿。
“張大人,請稍候。奴才,這就進去通稟。”小太監對她諂媚地笑了笑,然後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她靜靜地站在門外。凰儀殿的門是敞開的。她可以看到裡麵的景象。房間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巨大的紫檀木書案上堆滿了小山般的奏折。
而在那書案之後是大周女帝,姬凝霜,正端坐於龍椅之上。她今日沒有穿那件威嚴的黑色龍袍,而是換了一身相對日常的明黃色常服。但那與生俱來的帝王威儀,卻沒有絲毫的減弱,她那張絕美的容顏上帶著一絲處理政務後的疲憊。
她正微微蹙著秀眉,用手指揉捏著太陽穴,似乎在思考事情而煩心。她身著常服,雖然不如龍袍那般華貴,卻凸顯她那驚心動魄的身材。衣襟被那對波濤撐得鼓鼓囊囊,仿佛隨時都要裂開一般。束腰將她的緊致腰肢勾勒得不盈一握,與那豐滿的胸脯形成了一個無比誇張而又誘惑的沙漏輪廓。
聽到小太監的通稟,她緩緩地抬起了那雙不怒自威的丹鳳眼,向著門口望了過來。當她的目光與她的目光在空交彙的那一刻。她那原本帶著一絲疲憊與煩躁的眼神,瞬間就亮了!
一抹發自內心的驚喜與柔情,如同春水般,在她的眼眸中蕩漾開來。
“又冰?”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欣喜。
“你怎麼來了?”她對著旁邊的小太監揮了揮手。
“下去吧。沒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正殿殿半步。”
“喳。”小太監如蒙大赦,連忙躬身退下。
偌大的正殿,隻剩下她們兩個人。張又冰邁步走了進去,對著她微微躬身,行禮。
“臣,張又冰,參見陛下。”
“免禮。”姬凝霜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她繞過那巨大的書案,向她走來。她走到她的麵前,伸出那隻足以顛覆天下的玉手,輕輕地托起了她的下巴。她仔細地端詳著張又冰的臉上,那雙丹鳳眼中充滿了心疼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占有欲。
“讓朕看看,有沒有受傷?那李自闡有沒有為難你?”她的聲音溫柔得幾乎能滴出水來。這與她平日裡那冷酷果決的帝王形象判若兩人。
張又冰搖了搖頭。
“臣,無事。李大人,他很‘配合’。”她在“配合”兩個字上加了一絲玩味的重音。
姬凝霜冰雪聰明,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讚許的笑意。
“哦?看來,朕的十妹,又讓朕刮目相看了。”她鬆開她的下巴,轉而牽起了她的手,拉著她走到書案旁的一處軟榻上,坐下。這個動作是如此的自然,而又親昵。仿佛她們不是君臣,而是一對最親密的姐妹。
“說吧,”她讓她坐在她的身旁,那雙充滿了威儀與柔情的眼睛注視著她。“這麼急著來見朕,還拿到了李自闡手裡的東西。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張又冰看著她那雙充滿了信任與期待的眼睛,她知道,她賭對了。從懷中鄭重地取出那個用明黃色綢緞包裹的卷宗,雙手呈上。
“陛下,請過目。”
“【織錦匕首案】,肯定不是簡單的凶殺案。死者全是有錢有勢的官員和豪商子弟,京城之中,敢這樣猖狂作案的人,必定有所倚仗。”
“臣認為,此事關係重大,已經超出了錦衣衛和緝捕司所能管轄的範疇。唯有呈送禦前,由陛下親自聖裁,方能彰顯國法威嚴,安定社稷。”
她的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案情的嚴重性,又將最終的裁決權毫無保留地交給了她。
姬凝霜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濃烈的欣賞。她沒有立刻去接那份卷宗,隻是深深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
“又冰,你做得很好。”
“非常好。”
說完,她才伸出玉手,接過了那份沉甸甸的卷宗。她那修長而又充滿力量感的手指,輕輕地解開了包裹在外麵的綢緞。
一份散發著陳舊與血腥氣息的卷宗,出現在她們麵前。
她翻開了卷宗第一頁。
然後,她那雙丹鳳眼猛地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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