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人員的成功轉移,如同給緊繃的神經注入了一劑強心針,但也讓剩餘的莊民中,開始彌漫起一種難以言喻的躁動與不安。鄰裡間熟悉麵孔的悄然消失,莊內某些區域不同尋常的“清空”,再遲鈍的人也能感覺到,有大事正在發生。
李岩深知,紙終將包不住火。他立刻調整策略,在第二批轉移開始前,進行了一次有限度的內部通氣。他並未言明李自成的威脅,而是以“開拓南山,建立新寨,以防不測”為由,向莊內骨乾和部分德高望重的老者透露了部分計劃,強調這是為了張家莊的長遠發展和多一條退路。
消息在可控範圍內緩慢擴散,雖然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和些許恐慌,但在張遠聲和核心層長期建立的威信下,秩序並未崩潰,反而激發了一種同舟共濟的決心。更多的人開始默默收拾行裝,等待著屬於自己的那一聲號令。
第二批轉移的規模遠勝第一批,涵蓋了更多的工匠、熟練農夫以及大部分婦孺。組織難度呈幾何級數增加。為確保隱秘,轉移依舊在夜間進行,隊伍化整為零,由熟悉路線的夜不收引導,如同涓涓細流,彙向南方群山。
莊內,因此顯得空曠了許多。校場上的操練聲依舊響亮,但那更多的是趙武安排的疑兵之計,真正的精銳正在分批休整,養精蓄銳,準備承擔最危險的斷後任務。
張遠聲坐鎮總務堂,處理著各地彙集而來的信息,心弦繃緊到了極致。南遷如同一個巨大而精密的儀器,任何一個環節出錯,都可能引發連鎖反應,導致前功儘棄。
就在這時,胡瞎子帶來了一個令人心悸的消息。
“莊主,李自成派使者來了!已經過了耀州,明日午前便能抵達我莊!帶隊的是個姓顧的掌旅,帶了約兩百騎兵!”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而且比預想的更快!
總務堂內,氣氛瞬間凝固。趙武猛地站起:“媽的!來得正好!老子正好會會他們!”
“不可魯莽!”李岩立刻製止,“此時翻臉,我們準備尚未完全,南遷隊伍還在路上,一旦交戰,前功儘棄!”
“那怎麼辦?難道真打開莊門,讓他們進來‘清點’?”趙武梗著脖子。
張遠聲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李先生說得對,現在不是硬拚的時候。我們必須再拖上一拖!”
他看向李岩:“李先生,接待使者之事,由你全權負責。姿態要放低,禮節要周到,但要讓他們相信,我們莊內‘事務繁雜’,‘清點’尚未完成,需要更多時間。”
“明白。”李岩點頭,“我會設法在細節上拖延,比如籍冊格式不符,錢糧數目有待複核等等。”
“趙武,”張遠聲又看向趙武,“你負責‘展示’軍容。挑一批最精神的老兵,穿著最好的盔甲,在校場上操練,要讓他們看到我們的‘實力’,但又不能太過,引起對方忌憚,覺得我們是在示威。”
“這分寸……我把握!”趙武重重抱拳。
“胡瞎子,你的人,盯死這支使者隊伍!他們任何人的一舉一動,去了哪裡,見了誰,說了什麼,我都要知道!尤其要防止他們的人暗中查探莊內虛實!”
“屬下明白!”
一條條指令迅速發出,張家莊如同一個被觸及的蟻巢,表麵維持著平靜,內部卻以最高效率運轉起來,應對這場突如其來的外交風暴。
次日已時,李自成派來的使者隊伍,果然出現在了張家莊北門外。兩百騎兵盔明甲亮,旗幟招展,帶著一股戰勝者的驕橫之氣。為首的掌旅顧君恩,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麵色冷峻,眼神銳利,打量著眼前這座名聲在外的莊子,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審視。
莊門大開,李岩帶著一眾文吏,以隆重的禮節將使者迎入莊內。沿途,趙武安排的“儀仗隊”持械肅立,軍容嚴整;校場上,士兵們喊殺震天,操練得“熱火朝天”。
顧君恩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偶爾問及兵員、糧草數目,李岩皆對答如流,但又總能在細節上引出些許“需要核實”之處,言辭懇切,態度恭順。
接風宴席上,李岩更是做足了功夫,頻頻敬酒,言語間充滿了對“闖王”的“景仰”和對“歸順”的“期盼”,隻是反複提及莊子攤子大,曆史遺留問題多,徹底理清尚需時日,懇請顧掌旅在“闖王”麵前美言幾句,多寬限些日子。
顧君恩始終不置可否,隻是冷眼觀察著莊內的一切。宴後,他提出要“隨意走走”,李岩心中一驚,麵上卻笑容不變,親自作陪,引著他參觀了早已準備好的、堆放整齊的“部分”武庫和糧倉,以及那些正在“認真”整理文書的吏員房。
整個過程中,胡瞎子的人如同影子般盯著使者團的每一個人,確保他們無法接觸到莊內真正的核心區域和正在進行的秘密。
然而,就在看似順利的接待即將結束時,一名使者團的隨從,借口如廁,竟然脫離監視,試圖溜向莊後工匠坊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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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暗中戒備的夜不收立刻發現了異常,一邊發出信號,一邊上前阻攔。那隨從身手矯健,見行蹤敗露,竟毫不猶豫地出手反抗,擊倒了一名夜不收,試圖強行闖過!
消息傳到總務堂,張遠聲臉色一沉。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拿下他!要活的!”他立刻下令。
早就埋伏在附近的趙武親衛隊立刻撲上,那隨從雖勇,但雙拳難敵四手,很快被製服,堵住嘴押了下去。
這邊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前麵的顧君恩和李岩。
顧君恩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李參讚,這是何意?”
李岩心中叫苦,麵上卻強自鎮定,拱手道:“顧掌旅息怒,想必是底下人不懂規矩,產生了些誤會。我這就去查問清楚,定給掌旅一個交代!”
他一邊安撫顧君恩,一邊示意手下加強戒備,絕不能再出任何紕漏。
一場精心維持的平靜,被這個意外徹底打破。空氣中,彌漫起濃烈的火藥味。
張遠聲在總務堂內踱步,他知道,拖延的計策,恐怕已經走到了儘頭。顧君恩不是傻子,那個被拿下的隨從更說明對方此行目的不純。
是立刻翻臉,還是繼續周旋?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南方。第二批轉移隊伍,應該已經進入山區了吧?
時間,還需要更多的時間!
他深吸一口氣,對傳令兵道:“去請顧掌旅過來,就說……本團練有要事相商。”
攤牌的時刻,或許要提前了。但他必須為南遷的隊伍,爭取到最後一點寶貴的時間。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步步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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