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發,炮彈直接命中一個固定草人,將其攔腰打斷,餘勢未消,又在地上彈跳兩次,撞碎了後麵的木靶。
“好!”場邊響起歡呼。
接著試移動靶。牽靶的士兵在山坳裡來回跑動,草靶忽左忽右。陳大炮調整了三次,第五發炮彈擦著移動靶的邊緣飛過,第六發正中靶心。
“成了!”孫老鐵匠激動地拍大腿,“比咱們原來的虎蹲炮準多了!還輕!”
宋應星卻皺著眉,走到炮身旁,伸手摸了摸炮管:“溫度升得太快。才六發,已經燙手了。”
孫老鐵匠也試了試,臉色凝重:“是比預想的快。這樣下去,連續射擊十發就得冷卻,不然有炸膛風險。”
“內壁螺旋槽增加了摩擦,生熱快。”宋應星思考著,“要麼進一步減裝藥,要麼改進炮管散熱——加散熱片?或者改變鑄造時的鐵料配比?”
“散熱片好加,但會增加重量。”石柱說,“要不試試在炮管外包一層濕泥?發射前浸水,打起來時泥巴能吸熱。”
“也是個辦法。”宋應星點頭,“都記下,回去一一試驗。現在,試最後一發——最大裝藥,看看極限。”
陳大炮這次裝了二兩五錢火藥,炮彈也加到一斤半。所有人退到更遠的地方。
引信點燃。
這一聲轟鳴格外沉重,炮口噴出的火焰長了近一倍,炮架猛地向後滑了半尺,在地上犁出兩道淺溝。炮彈幾乎筆直地飛出去,砸在二裡半外的山壁上,碎石飛濺。
了望的學徒半晌才揮旗:“命中山壁!嵌進去一尺多深!”
威力驚人,但宋應星快步走到炮前,看到炮口已經有細微的裂紋,炮管燙得不能碰。
“極限裝藥隻能應急用。”他得出結論,“常態裝藥需控製在二兩以內,連續射擊不超過八發必須冷卻。不過……”他望向山壁上那個深坑,“這威力,足夠用了。”
試射的消息中午就傳回了總務堂。
張遠聲聽完彙報,問李岩:“你覺得這門炮值不值得全力投產?”
“值得。”李岩肯定道,“雖然壽命短,但輕便、精準,正適合山地作戰。阿濟格若來,必帶重炮,但在秦嶺裡,重炮挪動困難。我們的輕炮可以快速部署,打一炮換一個地方。”
“那就讓格物院全力改進散熱問題,同時開始小批量鑄造。”張遠聲做出決定,“另外,燧發手銃的樣品出來了嗎?”
“石柱說月底前一定能出來。”
這時,胡瞎子也回來了,彙報了與周典接觸的情況。
“他會合作嗎?”李岩問。
“八成會。”胡瞎子說,“這老頭精得很,知道雞蛋不能放一個籃子。而且我看得出來,他對艾能奇沒信心,對清虜更是恐懼。咱們是他眼下能抓住的、最不像死路的繩子。”
“那就繼續接觸。”張遠聲道,“通過他,我們要掌握漢中每一寸土地的情況。將來無論誰占漢中,這些情報都是無價之寶。”
漢中城裡,艾能奇終於得到了一個好消息。
王都司帶隊在城西三十裡的一個莊子,截住了一夥試圖運糧出境的鄉紳,查獲了三百多石糧食和幾十頭牲畜。帶頭的鄉紳當場被斬首,其餘人罰沒家產一半。
消息傳開,原本觀望的幾家大戶態度軟化了,陸續有人來“捐輸”,雖然數額不大,但總算開了頭。
艾能奇在府衙裡聽著參軍念清單,臉色稍霽:“早這樣不就好了?非要見血。”
“將軍,還有個消息。”參軍小心地說,“有鄉紳透露,原先府衙的稅吏周典,可能藏在城固北邊的山裡。那人手裡有漢中完整的田畝賬冊。”
艾能奇眼睛一亮:“立刻派人去找!活的死的都要!”
“是。”
參軍退下後,艾能奇走到窗邊,望著院子裡那棵光禿禿的老槐樹。糧食的問題暫時緩解了一點,但軍隊的怨氣在積累——進城時許諾的犒賞大部分還沒發,士兵們私下已有怨言。
還有北麵山裡那些鬼鬼祟祟的影子……
他叫來親兵:“傳令,從明天起,輪流派小隊往北邊巡邏,探探那些山道的虛實。記住,不許深入,遇到抵抗立刻撤回,但要把動靜鬨大一點。”
他要敲山震虎,讓那些藏在暗處的人知道,漢中現在姓艾。
親兵領命而去。
艾能奇獨自站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有些疲憊。這陣子他睡得很少,夢裡總是一片血紅,有時是攻城的血,有時是斬人的血,有時……是將來可能流更多的血。
他甩甩頭,把這些念頭趕走。亂世裡,心軟的人死得最快。這個道理,他十幾歲跟著張獻忠時就明白了。
隻是有時候,他會想起老家那個小村子,想起村口那棵總在春天開滿白花的梨樹。
然後他提醒自己: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就隻能往前走,一直走,走到走不動為止。
窗外,天色漸暗。漢中城的輪廓在暮色中漸漸模糊,像一頭蹲伏的巨獸,安靜,卻又隨時可能暴起傷人。
遠處隱隱傳來打更的梆子聲——初更了。
喜歡晚明從關中田畝開始請大家收藏:()晚明從關中田畝開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