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隊的是個叫劉三刀的百戶,三十來歲,長得五大三粗,卻是城固本地人,對北邊這片山了如指掌。他帶了五十多人,分成五隊,沿著幾條主要山道往裡搜。
“百戶,這山裡真有人嗎?”手下問,“咱們都搜兩天了,連個鬼影都沒見著。”
“少廢話。”劉三刀吐掉嘴裡的草根,“將軍說了,那姓周的老頭肯定躲在這片。找到他,賞二十兩銀子,夠你娶房媳婦了。”
隊伍繼續往裡走。第三天下午,一支小隊在一條小溪邊發現了人類活動的痕跡——幾個新鮮的腳印,一堆熄滅不久的篝火灰燼,還有半塊沒吃完的芋頭。
“就在附近!”劉三刀精神一振,“散開搜!仔細點!”
一個時辰後,他的遠房侄子劉小栓在一處岩縫裡“發現”了瑟瑟發抖的周典。
“叔!找到了!在這裡!”
劉三刀帶人圍過去時,周典正抱著個破包袱,臉色蒼白,嘴唇乾裂,看起來狼狽不堪。
“你……你們是……”周典聲音發顫。
“漢中艾將軍麾下百戶劉三刀。”劉三刀打量著他,“你就是周典周先生?”
“正、正是小人……”周典低下頭,“軍爺饒命,小人隻是個算賬的,沒做過壞事啊……”
劉三刀懶得廢話,一揮手:“帶走!”
回漢中的路上,周典“無意間”透露自己手裡有田畝賬冊,又“戰戰兢兢”地表示願意獻給將軍。劉三刀聽得眼睛發亮——這可是大功一件。
當天晚上,艾能奇在府衙見到了周典。
老頭跪在堂下,雙手奉上三本賬冊:“將軍,這是漢中府三縣的田畝清冊,雖不完整,但可解燃眉之急。”
艾能奇讓參軍翻看,確實詳細。他臉色緩和了些:“周先生請起。早這樣不就好了?何必躲到山裡受苦。”
“小人糊塗,小人糊塗……”周典連連磕頭。
“從今日起,你就留在府衙,協助王參軍理清漢中錢糧事務。”艾能奇說,“做得好,本將軍不會虧待你。若有二心——”他語氣轉冷,“你知道下場。”
“不敢不敢!小人一定儘心竭力!”
周典被帶下去安置後,艾能奇對參軍說:“盯緊他。這老頭太順了,總覺得哪裡不對。”
“將軍懷疑他是詐降?”
“不好說。”艾能奇揉著眉心,“但我們現在缺懂錢糧的人,先用著吧。對了,北邊巡邏有什麼發現?”
“劉百戶報上來,除了周典,沒發現其他可疑人物。但他說山裡有幾處地方像是近期有人活動過,痕跡很新。”
艾能奇沉思片刻:“加派一隊人,在城固到留壩一線設卡。進出山的人,嚴加盤查。”
“是。”
參軍退下後,艾能奇獨自走到地圖前,手指從漢中慢慢移到北麵的秦嶺。那片綿延的群山像一道沉默的屏障,擋住了他的視線,也藏著他看不透的危險。
他忽然有種感覺——這場仗,才剛剛開始。
藏兵穀裡,胡瞎子帶回了周典成功“被捕”的消息。
“這老頭膽子夠大。”李岩評價。
“不是膽子大,是沒得選。”張遠聲說,“現在他在艾能奇眼皮底下,傳消息風險大增。告訴接應的人,務必小心。”
“已經交代了。”胡瞎子頓了頓,“還有件事。劉三刀那支巡邏隊,已經開始在城固設卡。我們往漢中運鐵料和鹽的幾條小路,可能被堵。”
“換路線,或者暫時停一停。”張遠聲果斷道,“現在不是硬碰硬的時候。對了,格物院的新炮進展如何?”
“散熱片方案可行,已經開始小批量鑄炮。”李岩答道,“另外,燧發手銃的樣品今天出來了,宋先生請莊主明日過去看看。”
張遠聲點點頭,望向窗外。
夜幕下的藏兵穀很安靜,隻有巡邏隊的腳步聲和遠處墾殖點隱約的犬吠。但在這安靜之下,一股股暗流正在湧動——漢中城裡的勾心鬥角,山道上的封鎖與反封鎖,格物院裡的火光與敲打聲,還有北方那支正在步步逼近的清軍。
所有這些,最終都會彙聚到一個點上。
而他必須在那之前,讓這隻雛鳥長出足夠硬的喙和爪。
夜風從窗戶吹進來,帶著深秋的涼意。
張遠聲收回目光,對李岩和胡瞎子說:“都去休息吧。明天,還有明天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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