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發手銃的樣品比預想的要重。
石柱將這把接近四尺長的火器遞給張遠聲時,手臂明顯下沉了一下。銃身整體呈暗灰色,木托用硬棗木精心雕琢,握持處打磨得光滑圓潤,前段下方加裝了一支可以折疊的叉架,收起來時緊貼槍管,展開後形成穩固的兩腳支撐。
“全重十四斤半。”宋應星在一旁介紹,“比漢中‘手發銃’重二斤半,但射程和精度應該會好很多。莊主請看這裡——”
他指著銃身中部:“燧發機借鑒了我們破軍銃的設計,但縮小了尺寸,擊錘力度調整過。槍管加長到三尺三寸,內膛用新鑽床反複打磨過,比手工鑽的直得多。準星和照門也重新設計,照門這裡可以微調左右偏差。”
張遠聲接過手銃,入手確實沉甸甸的,但重心平衡做得很好,不會頭重腳輕。他嘗試瞄準遠處的旗杆,三點一線清晰穩定。
“試射過嗎?”他問。
“剛組裝好,還沒來得及。”石柱說,“彈藥用咱們最好的顆粒火藥,鉛子一錢八分重。”
一行人來到試射場。這次圍觀的人更多——新式手銃的消息傳開後,不少火銃隊的士兵也跑來看熱鬨。
試射手是火銃隊的一個年輕什長,叫王鐵蛋,據說是隊裡槍法最好的。他接過手銃,仔細檢查了燧石和藥池,然後熟練地裝填——從腰間的皮囊倒出定量火藥倒入槍管,再塞入用油紙包好的鉛彈,用通條搗實,最後在藥池裡倒入引火藥。
整個裝填過程比火繩槍快了不少。
王鐵蛋單膝跪地,展開槍管下的兩腳叉架,槍托抵肩,瞄準八十步外的木靶。
“砰!”
燧石擊發的響聲清脆利落,不像火繩槍那樣有“嘶——轟”的延遲。槍口噴出的白煙也比火繩槍小。遠處木靶上,彈孔清晰地出現在紅心偏左一寸處。
“好!”周圍響起喝彩。
“後坐力比破軍銃小。”王鐵蛋起身報告,“就是太重,長時間端持手臂會酸。”
宋應星記錄著數據:“精度不錯。裝填速度呢?”
王鐵蛋重新裝填,這次旁邊有人用沙漏計時。從倒火藥到舉槍瞄準,整個過程用時約二十五息。
“比破軍銃快五息,比火繩槍快十息以上。”石柱說,“不過戰場上緊張時可能慢些。”
張遠聲問:“連續射擊呢?槍管發熱情況如何?”
“試十發。”宋應星示意。
王鐵蛋連續射擊,每發間隔約三十息。到第七發時,槍管已經燙得不能用手直接觸摸。十發射完,精度開始下降,最後一發甚至脫靶。
“散熱還是問題。”宋應星皺眉,“不過作為單兵武器,很少有連續射擊十發的機會。通常三到五發後,要麼衝鋒接敵,要麼就該轉移位置了。”
“重量能減嗎?”張遠聲問。
“可以試試把木托掏空一部分,或者用更輕的木材。”石柱說,“但輕了後坐力會變大,影響精度。得權衡。”
張遠聲思索片刻:“先按這個標準做二十支,裝備最好的射手試用一個月,收集意見再改進。另外,這種銃適合什麼戰術?”
王鐵蛋想了想:“射程比弓箭遠,精度好,適合在山地、林間打冷槍。兩腳架展開後臥射極穩,可以當小型狙擊武器用。不過近身格鬥時太笨重,得配短刀或手斧。”
“那就是特種作戰的武器。”李岩總結,“不適合列陣齊射,但適合夜不收、哨探、伏擊隊。”
“正是。”張遠聲道,“讓韓猛和胡瞎子各領十支,讓他們的人試用,提出改進意見。另外,配套的攜行具、彈藥包也要設計,要方便單兵長途攜帶。”
新武器的試製算是開了個好頭。張遠聲離開格物院時,宋應星送他到門口,猶豫了一下說:“莊主,有件事……”
“宋先生請講。”
“我想在學堂裡加一門‘格物初識’課。”宋應星說,“不教高深的,就教些最基礎的東西——為什麼水往低處流,為什麼弓能把箭射出去,為什麼鐵會生鏽。讓孩子們從小明白,萬物背後都有道理可循。”
張遠聲眼睛一亮:“好主意。需要什麼支持?”
“教材我親自編,但需要些簡單的教具——杠杆、滑輪、透鏡什麼的。另外,我想讓學堂裡所有十歲以上的孩子都來聽,每周一次。”
“準了。”張遠聲拍拍他的肩,“宋先生,你這是在播種子。這些孩子裡,將來或許能出幾個了不起的人物。”
宋應星笑了:“不敢求了不起,隻希望他們比我們這一代,多懂些道理,少走些彎路。”
漢中城西,陳記雜貨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