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鋪子門臉不大,貨架上雜七雜八擺著針頭線腦、油鹽醬醋、粗布麻繩。掌櫃老陳頭六十多了,頭發花白,整天坐在櫃台後打瞌睡,隻有顧客進來時才懶洋洋地抬抬眼皮。
這天傍晚,一個穿著破舊短打的漢子走進來,要買半斤粗鹽、一包針。
老陳頭慢吞吞地稱鹽,包針。漢子付了錢,臨走時像是隨意地問了句:“掌櫃的,後院茅廁能用嗎?憋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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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去。”老陳頭眼皮都沒抬。
漢子進了後院。這是個狹窄的天井,堆著些破筐爛木。他按照周典說的,找到牆根第三塊磚,輕輕一推,磚果然是鬆動的。抽出磚塊,裡麵是空心的,塞著個油紙小包。
他迅速取出紙包揣進懷裡,又把磚塞回去,恢複原狀。整個過程不到二十息。
回到前鋪,漢子朝老陳頭點點頭,出門消失在暮色裡。
老陳頭繼續打瞌睡,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半個時辰後,油紙包到了胡瞎子手裡。他小心展開,上麵是用蠅頭小楷寫的密報:
“艾已得三縣田冊,正命人核查。軍糧不足,欲強征秋賦,但鄉紳抵製。北麵巡邏增至三隊,設卡五處,然兵力分散。城中火藥庫存約八千斤,半數在府衙後庫,半數分存四門。艾疑我,然仍需用我。另,有川中來使,疑為張獻忠催糧。”
胡瞎子看完,立刻抄錄一份,原件燒掉。抄件很快送到張遠聲案頭。
“艾能奇果然缺糧。”李岩分析,“強征秋賦會激起民變,但不征軍隊就要餓肚子。兩難。”
“所以他才急著找周典,想弄清到底能榨出多少油水。”張遠聲說,“八千斤火藥……不少啊。如果操作得當,夠我們用好一陣子。”
“莊主想打這批火藥的主意?”
“現在還不到時候。”張遠聲搖頭,“但可以提前準備。讓胡瞎子的人,把府衙後庫和四門火藥庫的位置、守備情況摸清楚。記住,隻觀察,不許有任何動作。”
“明白。”李岩記下,“川中來使的事……”
“張獻忠在催糧,說明四川那邊日子也不好過。”張遠聲走到地圖前,“這對艾能奇是壓力,對我們卻是機會。他越急著籌糧,就越容易出錯。”
他想了想:“通過周典,可以‘無意間’向艾能奇透露個消息——就說北麵山裡其實有不少前些年逃荒百姓開墾的梯田,存糧頗豐,隻是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李岩會意:“這是誘他分兵進山?”
“不,是讓他更不敢輕易放棄漢中。”張遠聲道,“如果北麵有糧,他守漢中就多一分希望。但同時,他也會更加警惕北麵,不敢全力對付我們——因為我們是‘可能’的糧食來源。”
“虛實結合,讓他首尾難顧。”
“對。”
兩人又商議了一會兒漢中布局,直到掌燈時分。
離開總務堂時,張遠聲叫住李岩:“告訴周典,他的銀票我們替他保管著。另外,問他需不需要我們派人去襄陽看看他女兒——暗中保護,不打擾。”
李岩怔了怔,點頭:“莊主仁厚。”
“不是仁厚。”張遠聲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是做給所有人看——跟著我們的人,就算死了,身後事也有人管。這樣,活著的人才敢拚命。”
夜色漸濃。
漢中城裡,周典正在油燈下核對賬冊,時不時咳嗽兩聲。艾能奇派來的那個參軍就坐在對麵,看似幫忙,實則監視。
雜貨鋪後院,老陳頭關了店門,慢悠悠地把今天收的銅錢串起來。串到一半,他停下動作,望向北方黑沉沉的山影,輕輕歎了口氣。
藏兵穀裡,試製燧發手銃的工匠們剛吃完飯,又回到工作間,繼續討論減重方案。學堂裡,幾個少年還在溫習今天的功課,他們還不知道,下個月起,他們就要多一門叫“格物”的課了。
而在更北的地方,一支清軍先鋒已經越過黃河,正朝潼關方向疾進。馬蹄聲如悶雷,踏碎了關中的秋夜。
所有這些細碎的聲音、微小的動作、隱秘的傳遞,最終都會彙聚到一起,變成改變時代走向的洪流。
隻是此刻,大多數人還渾然不覺。
夜風吹過秦嶺,帶著深秋的涼意,也帶著山雨欲來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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