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刀帶著五百人進山時,秋意已經很深了。
山路兩旁的樹葉大半枯黃,風一吹就簌簌往下落,鋪滿了狹窄的山道。這支隊伍成分複雜——有艾能奇從四川帶來的老部下,也有在漢中收編的降卒,還有臨時招募的本地民夫推著幾十輛獨輪車,準備用來運糧。
“百戶,這山裡真有糧食?”手下小旗官嘟囔,“我看除了石頭就是樹,哪像有田的樣子。”
“周典那老頭說的,應該不假。”劉三刀騎著匹瘦馬,警惕地觀察著兩側山林,“聽說早些年逃荒的人在山坳裡開過田,後來人死了,田就荒了,但存糧可能還在。”
“就算有,也早被山匪搶光了吧?”
“所以才讓咱們來。”劉三刀啐了一口,“都機靈點,這地方靠近黑虎寨的地盤。”
隊伍沿著河穀往北走了大半天,果然在幾處隱蔽的山坳裡發現了廢棄的梯田痕跡。田壟還在,但長滿了荒草,顯然已經多年無人耕種。更深處,他們還找到幾個破敗的窩棚,裡麵空蕩蕩的,隻有些破爛陶罐。
“搜!”劉三刀下令。
士兵們散開翻找,還真在窩棚後麵的地窖裡發現了幾袋發黴的粟米和幾串風乾的苞穀。數量不多,加起來也就三四百斤。
“就這?”小旗官失望地說。
“繼續找。”劉三刀皺眉。這點糧食,還不夠五百人吃兩天。
就在隊伍準備往更深的山裡探索時,西側山坡上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
“敵襲——!”
幾乎是同時,幾支箭矢從樹林裡射來,不是射人,而是射中了最前麵幾輛空著的獨輪車。箭上綁著布條,布條上用炭筆寫著大字:“北山聯保,借糧者死!”
“有埋伏!”劉三刀拔刀大喝,“列陣!準備迎敵!”
士兵們慌忙組成防禦陣型,民夫嚇得蹲在地上。但等了半晌,除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再沒任何動靜。
“頭兒,沒人啊。”小旗官緊張地四處張望。
劉三刀也納悶。按說埋伏就該趁亂進攻,怎麼射幾支警告箭就完了?
他讓幾個膽子大的士兵往箭射來的方向搜索。半晌後士兵回來報告:“百戶,林子裡有腳印,但人已經撤了,腳印往北邊去了,大概……十幾個人。”
“裝神弄鬼。”劉三刀哼了一聲,但心裡反而更警惕了。對方這是明擺著告訴他:我們盯著你呢,識相的就滾。
但空手回去,沒法向艾能奇交代。
“繼續往前。”他咬牙道,“注意警戒。”
隊伍又走了三裡地,來到一處狹窄的山口。這裡地勢險要,兩側是陡峭的山崖,中間隻有一條寬不過兩丈的小道。
就在隊伍一半人進入山口時,前方忽然傳來轟隆隆的巨響。
“落石!”有人尖叫。
幾塊磨盤大的石頭從左側山崖上滾落,雖然沒砸中人,卻把道路堵死了。緊接著,右側山崖上冒出幾十個人影,手裡拿著弓弩,也不射箭,就那麼冷冷地看著下麵。
“黑虎寨在此!爾等速退!”崖上傳來粗豪的喊聲。
劉三刀抬頭望去,看不清具體人數,但從人影分布看,至少百人。而且地勢對他們極度不利——若對方真放箭或滾石,這五百人至少要折損一半。
“撤!快撤!”他當機立斷。
隊伍慌忙後撤,民夫扔了獨輪車就跑。一直退到安全距離,崖上的人也沒追擊,隻是看著他們狼狽撤退。
回到最初的河穀,清點人數,居然一個沒少,隻丟了些車輛和輜重。
“百戶,現在怎麼辦?”小旗官驚魂未定。
劉三刀臉色鐵青。他現在基本確定,山裡的“北山聯保”或者“黑虎寨”確實存在,而且實力不弱。對方今天明顯是手下留情了,否則真要打,自己這五百人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難說。
“先紮營。”他下令,“派幾個人回去報信,把這裡的情況告訴將軍。”
漢中城裡,艾能奇聽了劉三刀的回報,半晌沒說話。
“對方有多少人?”他問回來報信的小兵。
“看不清,但崖上影影綽綽的,少說百人,而且占著地利。劉百戶說,他們若真想打,咱們怕是要吃虧。”
“百人……”艾能奇沉吟。如果隻有百人,倒不足為懼,但對方能精準地在他派兵進山時設伏警告,說明對漢中的動向了如指掌。這就不隻是百人的問題了。
“將軍,還要繼續搜糧嗎?”參軍問。
艾能奇正要說話,外麵忽然傳來喧嘩。一個渾身是血的斥候衝進來,撲倒在地:“將軍!西安……西安城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