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刀撤兵回漢中城時,隊伍的氣氛有些詭異。
表麵上看,他們完成了任務——雖然沒有找到傳說中的“隱田大糧倉”,但畢竟帶回了三百多斤發黴的糧食,還在山裡與“黑虎寨”發生了“遭遇”,探明了對方的存在和大致實力。可實際上,每個士兵心裡都清楚,他們是被嚇回來的,而且嚇他們的不是刀槍,是幾支警告箭和一堆滾石。
更憋屈的是,回程路上,他們的宿營地又被摸了。燒了糧車,放了馬匹,對方來去如風,連個人影都沒看清。劉三刀氣得在營地裡跳腳罵娘,但深更半夜的也不敢追進黑漆漆的山林。
“百戶,這事兒……怎麼跟將軍彙報?”回城路上,小旗官小心翼翼地問。
劉三刀騎在瘦馬上,陰沉著臉:“照實說。山裡確實有股勢力,人數不明,但熟悉地形,善於偷襲。他們不想跟我們硬拚,但也不怕我們。”
“那糧食……”
“就說隻找到這點,其他的可能被他們搶先收走了。”劉三刀啐了一口,“反正將軍現在焦頭爛額,沒空細究。”
隊伍沉默地走在山道上。秋風吹過,落葉紛飛,山林裡一片蕭瑟。忽然,前方探路的哨馬折返,臉色古怪:“百戶,前麵……路邊有人。”
“什麼人?”
“一個老頭,坐在路邊的石頭上,旁邊放著個包袱。”
劉三刀警惕起來,示意隊伍停下,自己帶了幾個人上前。果然,在出山口的路邊,一個穿著破舊棉襖的老頭正坐在石頭上歇腳,腳邊放著個藍布包袱。見他們過來,老頭顫巍巍站起來,作揖道:“軍爺……”
“你是什麼人?在這兒乾什麼?”劉三刀打量著他。老頭看起來六十多歲,滿臉皺紋,手上都是老繭,像是個老農。
“小老兒是前麵張家莊的,去山裡采了點藥,換些鹽米。”老頭說著,解開包袱一角,露出幾株曬乾的草藥和一些雜糧,“正要回村,走累了歇歇腳。”
劉三刀看了看,沒什麼可疑的。正要揮手放行,老頭卻又開口了:“軍爺是從山裡回來的吧?可是遇到黑虎寨的人了?”
劉三刀眼神一厲:“你知道黑虎寨?”
“這一帶誰不知道。”老頭歎口氣,“那幫人凶得很,占著北邊的山,不許外人進去。不過……他們倒是不禍害咱們百姓,有時候還拿糧食跟村裡換東西。”
“他們有多少人?”
“這說不準。”老頭搖頭,“有時候見著十幾二十個,有時候又好像有很多。他們的寨子聽說在很深的山裡,路可難走了。而且……”他壓低聲音,“他們有種會噴火的鐵管子,老遠就能打死人,比弓箭厲害多了。”
劉三刀心裡一沉。火銃?山裡土匪有火銃?
“你見過?”
“遠遠瞧見過一次。”老頭比劃著,“這麼長,烏黑的管子,砰一聲響,百步外的兔子就倒了。嚇人得很。”
劉三刀沉默了。如果山裡那幫人真有火器,而且數量不少,那艾能奇想靠幾千人去清剿,還真得掂量掂量。
他擺擺手,讓老頭走了。隊伍繼續上路,但氣氛更壓抑了。
回到漢中,劉三刀如實彙報。艾能奇聽完,久久不語。
“火銃……你確定?”
“那老農是這麼說的。而且咱們的人在山裡確實聽到過類似銃響的聲音,隻是離得遠,沒看清。”劉三刀補充道,“將軍,那地方易守難攻,他們又熟悉地形,還有火器。真要硬打,傷亡小不了。”
艾能奇揮揮手讓他退下,獨自在堂上踱步。現在北麵有清軍威脅,西麵要防張獻忠猜忌,東麵鄖陽還有明軍殘部,南麵倒是暫時安全,但都是窮山惡水。如果北麵山裡再有一股擁有火器的勢力……
他忽然覺得,這個漢中守備的位置,像個四麵漏風的破屋子,外麵刮點風裡麵就冷得打顫。
“周先生。”他叫來周典,“依你看,北麵那夥人,是敵是友?”
周典垂手而立,謹慎地說:“將軍,從他們隻警告、不下死手來看,似乎……並不想與咱們為敵。可能隻是占山為王,圖個自在。而且他們若有火器,卻能忍住不劫掠鄉裡,說明所求或許不隻是錢財糧食。”
“那他們要什麼?”
“這個……小人就猜不透了。”周典頓了頓,“或許,他們也在觀望。看將軍能否守住漢中,看清虜會不會打來。”
艾能奇冷笑:“觀望?等清虜真打來了,他們要麼降,要麼跑,還能怎樣?”
“或許……他們覺得自己能守住那片山。”周典輕聲說,“畢竟,清虜的騎兵在山裡施展不開。”
這話讓艾能奇心中一動。是啊,清軍強在騎兵野戰,攻城尚且要靠漢軍旗和火炮,進山剿匪就更難了。如果北麵那夥人真能擋住清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