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觸比預想的來得快。
三天後,一個自稱“老陳”的山民帶著兩個年輕人出現在藏兵穀外圍的崗哨。他們趕著兩頭毛驢,馱著些山貨和藥材,說是來換鹽鐵。哨兵按例檢查時,老陳湊近了低聲說:“是漢中的周掌櫃讓來的,有封信帶給貴寨當家的。”
哨兵立刻警覺,但麵上不顯,隻說了句“等著”,便派人飛快回穀報信。
胡瞎子親自來領人。他沒把三人帶進核心區,而是繞到穀口一處臨時搭建的木屋,這裡是專門用來接待“外人”的地方,既能看到穀內部分景象顯示實力,又不會暴露要害。
“周掌櫃?”胡瞎子打量著老陳。這是個五十來歲的漢子,皮膚黝黑,手上繭子厚實,確實像常年在山裡跑的人。
“周典周先生。”老陳從懷裡掏出一個蠟封的竹筒,“他讓我親手交給黑虎寨的寨主。”
胡瞎子接過竹筒,沒急著打開:“他怎麼說的?”
“周先生說,艾將軍想跟貴寨交個朋友。”老陳說得小心,“眼下清虜壓境,大家同在山裡討生活,合則兩利,鬥則俱傷。若貴寨願意,可以派個有分量的人去漢中談談,將軍必有厚待。”
“厚待?”胡瞎子笑了,“怎麼個厚待法?給個官做?還是賞幾百兩銀子?”
“這……小人就不知道了。”老陳低下頭。
胡瞎子把玩著竹筒,忽然問:“你真是山民?”
老陳身子一僵。
“跑山的,手上繭子應該在虎口和指節。”胡瞎子慢悠悠地說,“你的繭子在掌心,是常年握刀握出來的。還有你身後那兩個‘侄子’,走路時下意識總保持三角陣型,手離腰刀從不超過半尺——是行伍出身的吧?”
屋裡氣氛驟然緊繃。老陳身後的兩個年輕人手已經按上了刀柄。
“彆緊張。”胡瞎子擺擺手,“既然來了,就是客。我隻是想說,要談就坦率點,彆玩這些虛的。回去告訴艾能奇,黑虎寨的寨主沒空去漢中,但他可以派個能主事的人來。時間、地點我們定。談得好,大家相安無事;談不好,大不了各走各路。”
老陳沉默片刻,點頭:“小人一定把話帶到。”
“帶話前,先看看這個。”胡瞎子從牆角拿起一支燧發手銃,隨手扔給老陳,“這是咱們寨子裡最普通的家夥,八十步內打穿皮甲沒問題。告訴艾能奇,我們有三百支這樣的家夥,還有二十門能拆開用騾子馱著走的炮。真打起來,誰吃虧還不一定。”
老陳接過手銃,入手沉重,做工精良,絕不是土匪能造出來的東西。他臉色變了變,默默把槍遞回去。
“還有,”胡瞎子補充,“清軍的遊騎已經到留壩了,離漢中不到一百裡。艾能奇要是聰明,就該想想怎麼對付真正的敵人,而不是盯著我們這些隻想自保的山裡人。”
送走三人後,胡瞎子拆開竹筒。裡麵是周典的親筆信,詳細寫了艾能奇現在的困境——糧草不足、軍心不穩、清軍迫近,以及艾能奇對“黑虎寨”既忌憚又想利用的矛盾心理。信的末尾,周典寫道:“彼欲借爾為屏,暫禦北虜。然其性多疑,若見爾勢弱,必先除之以為後快。萬望慎之。”
“這老頭,還算有點良心。”胡瞎子把信帶給張遠聲。
張遠聲看完,對李岩說:“和我們判斷的一樣。艾能奇現在內外交困,想拉我們當擋箭牌。”
“那我們要當這個擋箭牌嗎?”
“當,但要有條件。”張遠聲道,“第一,他要承認我們對北麵山區的控製,不得派兵進入。第二,開放部分貿易,我們要用山貨換糧食、鹽鐵。第三,雙方建立情報共享,特彆是清軍的動向。”
李岩想了想:“這些條件,艾能奇可能會答應前兩條,第三條……”
“他不答應,我們就自己搞。”張遠聲說,“不過可以通過周典,讓他‘無意間’得到一些我們想讓他知道的情報。比如清軍的兵力部署,比如阿濟格的真實意圖。”
“離間?”
“是引導。”張遠聲糾正,“讓他按照對我們有利的方向去判斷、去行動。”
漢中城裡,艾能奇聽完老陳的回報,臉色陰晴不定。
“三百支火銃……二十門炮……當真?”
“千真萬確。”老陳低頭道,“那銃做工極好,比咱們營裡的鳥銃強得多。而且對方頭目說話硬氣,不像虛張聲勢。”
艾能奇在堂上踱了幾圈。如果對方真有這樣的實力,那確實不好對付。可如果他們是在吹牛呢?
“將軍,不如派人去談談?”參軍建議,“探探虛實也好。若他們真那麼強,合作未嘗不可;若是虛張聲勢,等收拾了清虜,回頭再料理他們也不遲。”
艾能奇沉吟片刻:“派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