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提醒艾能奇嗎?”
“提醒,但要講究方法。”張遠聲說,“通過周典,讓他‘無意間’從商隊那裡聽說清軍有火炮的消息。不要直接說,要讓他自己‘發現’。這樣他會更重視,也會更依賴周典——和我們。”
胡瞎子會意:“明白。另外,周典問,能不能給他女兒送個信,報個平安。他說最近眼皮老跳,怕……”
張遠聲沉默片刻:“讓薑家的人去辦。告訴周典,萬一有事,我們在襄陽有人,可以接應他女兒。”
“是。”
漢中城裡,周典確實感覺到了危險。
艾能奇最近看他的眼神越來越複雜,有依賴,也有猜忌。那些被強征了“守城捐”的大戶,私下裡沒少罵他周典是“艾能奇的狗腿子”。軍營裡的士兵看他的眼神也帶著怨氣——畢竟“守城捐”的主意是他出的。
這天傍晚,周典從府衙回家——他現在被安排在衙門附近的一處小院裡,名義上是方便辦公,實則是軟禁。兩個士兵“護送”他到門口,看著他進了院子才離開。
院子很小,隻有兩間屋。周典點起油燈,在燈下翻開賬本,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他想起白天在街上看到的景象:商鋪大半關門,百姓麵有菜色,一隊士兵押著幾個哭喊的婦人走過,說是她們丈夫逃了“守城捐”,要抓人抵債。
亂世如沸鼎,百姓如遊魚。
他歎了口氣,從懷裡掏出那支中空的毛筆,擰開筆尾,取出一小卷油紙。這是今天雜貨鋪送來的新筆裡藏的,上麵是北邊傳來的最新指令:“清軍前鋒有炮,約十門,已近藍田。可透此訊於艾,但須借商賈之口。另,襄陽已安排,令媛安好,勿念。”
周典看完,把紙條湊到燈焰上燒掉。灰燼落進茶杯裡,他端起杯子晃了晃,一飲而儘。
第二天,他像往常一樣去府衙點卯。路過軍營時,聽到幾個士兵在議論:
“聽說了嗎?北邊來的商隊說,清虜帶著大炮呢!”
“多大?”
“說是一門炮要八匹馬拉,一炮能轟塌城牆!”
“完了完了,這還守個屁……”
周典腳步不停,心裡卻想:消息傳得真快。
到了府衙,艾能奇果然召見他,臉色陰沉:“周先生,聽說清虜有火炮?”
周典裝作驚訝:“將軍從何得知?”
“滿城都在傳!”艾能奇煩躁地拍桌子,“說是北邊商隊帶來的消息。你常和商賈打交道,可曾聽說?”
周典斟酌著說:“小人確實聽幾個商賈提過,說清虜在西安得了不少紅夷大炮,威力驚人。但具體數目……眾說紛紜,有說五六門,有說十幾門。”
“十幾門……”艾能奇咬牙,“漢中城牆年久失修,若真有十幾門大炮轟擊,守不住。”
“將軍不必過於擔憂。”周典勸道,“火炮雖利,但笨重難行。從西安到漢中,山路崎嶇,他們未必能全數運來。且我軍據城而守,以逸待勞,未必沒有勝算。”
這話說得漂亮,但兩人都清楚,是安慰。
艾能奇沉默許久,忽然問:“周先生,依你看,北麵那夥人……能幫我們拖住清虜嗎?”
周典心裡一跳,麵上不動聲色:“這……要看清虜主攻方向。若他們從北麵來,黑虎寨首當其衝,自然會抵抗。但若清虜繞過北麵,直接攻城……”
“那就讓他們繞不過去。”艾能奇眼中閃過狠色,“傳令劉三刀,讓他再去一趟黑虎寨,就說——清虜若來,請他們務必在北麵阻擊,拖延時間。作為回報,戰後漢中以北所有山區,儘歸他們所有。另外,再送一批糧草軍械過去,算是定金。”
周典低頭應諾,心中卻掀起波瀾。艾能奇這是要把黑虎寨當炮灰,推到最前麵去擋清軍的兵鋒。
而北邊那位張莊主,會接這個燙手山芋嗎?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這場博弈,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窗外,秋風蕭瑟,卷起滿地落葉。
冬天,真的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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