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刀帶著艾能奇的新條件再次進山時,已經是一副認命的表情。他覺得自己像塊抹布,哪裡需要往哪裡擦,擦完還得被嫌棄。
這次接待他的還是胡瞎子,但地點換到了更靠近穀口的一處木屋。屋裡生著火盆,驅散了深秋的寒意,桌上擺著熱茶和剛烤好的栗子。
“劉百戶,這才幾天不見,怎麼愁眉苦臉的?”胡瞎子一邊剝栗子一邊問。
劉三刀苦笑:“胡兄弟,咱們也算打過幾次交道了,我就直說吧。艾將軍讓我來傳話,清虜要來了,想讓貴寨在北麵擋一擋。條件是,戰後漢中以北的山區都歸你們,另外先送一批糧草軍械做定金。”
他頓了頓,補充道:“但說實話,這話聽著好聽,實際上是讓你們去硬碰清虜的兵鋒。我來傳這話,都覺得臊得慌。”
胡瞎子把剝好的栗子扔進嘴裡,慢慢嚼著:“喲,劉百戶這是替我們抱不平?”
“談不上。”劉三刀搖頭,“隻是覺得,這麼明擺著讓人去送死,不地道。但軍令如山,我得把話帶到。”
“話我們收到了。”胡瞎子拍拍手上的灰,“但你回去告訴艾能奇,要我們擋清虜,可以。但有幾個條件。”
“請講。”
“第一,定金不夠。我們要實際控製北麵三條主要山道的關隘,現在就要,不是戰後。第二,糧草軍械不能是打發叫花子的貨色,具體清單我們會給。第三,我們要知道漢中城防的完整部署——不是大概,是詳細到每個垛口、每處暗堡。因為隻有知道你們怎麼守,我們才知道怎麼配合。”
劉三刀聽得頭皮發麻:“這……第三條太難了。城防部署是絕密,艾將軍絕不會給。”
“那就沒得談。”胡瞎子聳肩,“我們不是傻子,不會為了幾句空話就去拚命。要麼大家一起扛,要麼各顧各的。你回去原話轉告。”
劉三刀還想說什麼,胡瞎子已經站起來送客:“天色不早,劉百戶請回吧。山路難走,天黑前得趕回去。”
話說到這份上,劉三刀隻能起身告辭。走到門口,他忽然回頭:“胡兄弟,如果……如果清虜真打來了,你們會怎麼辦?”
胡瞎子站在門框裡,背對著屋內的火光,臉隱在陰影中:“怎麼辦?打唄。打不過就跑,跑不掉就死。反正這片山,我們熟悉。清虜想在這裡吃掉我們,也得崩掉幾顆牙。”
這話說得平淡,卻讓劉三刀莫名打了個寒顫。
漢中府衙,艾能奇聽完劉三刀的回報,氣得摔了茶碗。
“放肆!他們以為自己是誰?還想要城防部署?做夢!”
瓷片碎了一地,堂上眾人都低頭不敢說話。隻有周典默默蹲下身,一片片撿起碎片。
艾能奇在堂上踱了幾圈,忽然停下:“他們真說要實際控製北麵關隘?”
“是。”劉三刀硬著頭皮,“說要現在就控製,不是戰後。”
艾能奇冷笑:“那三個關隘本來就是他們在實際控製,我們的人根本進不去。這是在試探,看我們會不會給個空頭人情。”
參軍小心問:“那將軍的意思是……”
“答應他們。”艾能奇出人意料地說,“反正我們控製不了,不如做個順水人情。糧草軍械……給,但要分批給,看他們的表現。至於城防部署……”
他看向周典:“周先生,你擬一份‘城防部署’,要詳細,但關鍵處可以動動手腳。比如把東門的暗堡位置挪一挪,把甕城的藏兵洞數量改一改。明白嗎?”
周典心裡一驚,麵上卻恭敬:“將軍高見。既給了他們想要的,又不泄露真實布置。”
“就是這個意思。”艾能奇重新坐下,“劉三刀,你再去一趟,告訴他們,三條都準了。但城防部署需要時間整理,三日後給。糧草軍械第一批十日後送到。至於關隘,他們現在就可以派人去接管——反正我們的人也撤不出來。”
劉三刀領命,心裡卻覺得這交易透著詭異。雙方都在耍心眼,都在試探,但又不得不合作。就像兩個互相提防的人背靠背禦敵,既怕敵人,也怕背後的人突然捅刀子。
藏兵穀總務堂,張遠聲聽完胡瞎子的彙報,笑了。
“艾能奇倒是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