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能做自己能做的。
清軍大營裡,巴特爾正在發火。
這個蒙古參領長得像頭熊,滿臉虯髯,眼睛瞪得像銅鈴。他麵前跪著兩個軍官,一個是炮隊副手,一個是護糧隊的把總。
“廢物!都是廢物!”巴特爾一腳踹翻麵前的矮幾,“一千五百人,被幾十個山匪耍得團團轉!糧車被劫,炮隊指揮官被打死!你們還有臉回來?!”
兩個軍官低頭不敢說話。
“說話!”巴特爾抓起馬鞭就要抽。
“參領息怒。”一個穿著文士袍的漢人幕僚連忙勸住,“那些山匪熟悉地形,擅長偷襲,硬拚我們吃虧。當務之急是儘快趕到漢中城下,隻要破了城,山匪自然退散。”
巴特爾喘著粗氣坐下:“漢中城……還有多遠?”
“八十裡。按現在的速度,至少還要三天。”
“三天?”巴特爾瞪眼,“豫親王隻給了十天!現在已經過了六天!”
“所以不能再拖了。”幕僚獻計,“山匪之所以能襲擾,是因為我們走山穀險道。不如分兵——主力繼續走大路,吸引他們注意力;另派一支精兵,繞小路直插漢中。隻要有一支兵到了城下,山匪的襲擾就失去意義。”
巴特爾想了想:“繞小路?哪條路?”
幕僚展開地圖,指著一條幾乎看不見的細線:“這裡,野狐嶺。路險難行,但近,一天一夜就能到漢中北郊。”
“誰去?”
幕僚看向跪著的炮隊副手:“讓他戴罪立功。”
炮隊副手連忙磕頭:“末將願往!”
巴特爾盯著他看了半晌:“給你三百人,全是騎兵,輕裝簡從。明早出發,後天日落前,我要在漢中城下看到你的旗。”
“遵命!”
兩個軍官退下後,幕僚低聲說:“參領,漢中城內已經亂了。艾能奇強征存糧,激起民變,現在又在疏散老弱,顯然是撐不住了。隻要我們兵臨城下,說不定……他們會開門投降。”
巴特爾哼了一聲:“投降?那也得先打一場,讓他們知道厲害。”
他走到帳外,望著南方的夜空。那裡,漢中城的方向,隱約有火光——不知是城頭的火把,還是哪裡又起了騷亂。
“傳令全軍,明天天亮拔營,加速前進。”他沉聲道,“告訴那些山匪,他們擋不住我。”
夜風吹過軍營,旗杆上的旗幟獵獵作響。遠處山林裡,不知什麼鳥被驚起,撲棱棱飛向夜空,發出淒厲的叫聲。
像極了亂世中,那些無處可逃的人們。
藏兵穀裡,張遠聲收到了薑家最新的情報——清軍分兵了。
“一支三百人的騎兵,走野狐嶺小路,輕裝急行。”李岩指著地圖,“按照這個速度,最遲後天中午就能到漢中北郊。”
“野狐嶺……”張遠聲沉吟,“那條路我知道,確實險,但能通馬。艾能奇知道嗎?”
“應該不知道。那條路太偏,連本地人都很少走。”
張遠聲思索片刻:“告訴韓猛,獵兵隊撤回來,不用再襲擾清軍主力了。讓他們去野狐嶺——不是阻擊,是設陷阱、挖陷坑、斷棧道,總之,拖慢那支騎兵的速度。”
“那漢中……”
“漢中那邊,如實告訴艾能奇。”張遠聲道,“讓他知道,清軍有一支奇兵要到了。至於他怎麼應對,是他的事。”
李岩點頭,又問:“那疏散的老弱……”
“照常接收。”張遠聲說,“但要加強沿途保護。清軍騎兵可能會經過那條路,不能讓他們撞上。”
命令一道道傳下去。山穀裡,接收難民的準備工作已經就緒——臨時搭起的棚屋,熬好的粥,準備好的被褥。沈溪帶著醫護班的學生在檢查衛生條件,防止疫病。
張遠聲走出總務堂,看到遠處棚屋區點點燈火,聽到隱約的孩童哭聲和大人安撫的聲音。
那是活生生的生命,在亂世中艱難求生。
他忽然想起穿越前看過的一句話:時代的塵埃,落在每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
現在,他正努力從這座山下,多救出幾個人。
哪怕隻能救幾個。
夜風吹過,帶著深秋的寒意,也帶著遠方戰火的氣息。
明天,又會有多少人死去?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自己會儘力讓這個數字,少一點。
再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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