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老羊皮就被拖出了帳篷。
巴特爾已經整裝待發,五百精兵列在營前,清一色的棉甲皮盔,背著弓箭火銃。雪停了,但寒風刺骨,嗬出的白氣在空中凝成霜。
“帶路。”巴特爾騎在馬上,隻說了兩個字。
老羊皮腿肚子發軟,但想到昨晚那個黑影,還是硬著頭皮爬上匹瘦馬,走在最前麵。隊伍離開大營,往東北方向行進。
山路難行,積雪覆蓋了原有的小徑,隻能靠老羊皮憑著記憶摸索。他按照那張簡圖上的標記,故意繞了幾個彎,把隊伍帶得暈頭轉向。
“還有多遠?”走了兩個時辰後,巴特爾不耐煩地問。
“就……就快到了。”老羊皮擦著額頭的汗——雖然是冷汗,“前麵,翻過這道山梁就是。”
山梁確實陡峭,馬匹上不去,隻能徒步。清軍士兵卸下部分裝備,留下人看守馬匹,剩下的四百多人跟著老羊皮往上爬。
老羊皮爬到一半時,回頭看了一眼。清軍隊伍拉成長長的一條線,在雪坡上像條藍色的蜈蚣。他心跳得厲害,既怕被清軍發現自己在耍花樣,又怕到了斷頭崖,那個黑影不兌現承諾。
終於爬上山頂。前方果然是一處斷崖,深不見底,霧氣在穀底翻騰。
“寨子呢?”巴特爾走到崖邊,往下望了望,臉色陰沉下來。
“在……在下麵。”老羊皮聲音發顫,“要從那邊繞下去……”
“繞?”巴特爾冷笑,“你當本將是傻子?這崖少說百丈深,怎麼繞?”
話音未落,對麵山崖上忽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哨響。
緊接著,槍聲傳來。
砰砰砰——
不是齊射,是零星的、有節奏的點射。走在最前麵的幾個清軍應聲倒下,都是軍官或旗手。
“敵襲!隱蔽!”巴特爾反應極快,撲倒在地。
清軍頓時大亂,紛紛找岩石或樹木躲藏。但山梁上光禿禿的,沒什麼遮蔽物。對麵山崖上槍聲不斷,每一聲槍響,就有一個清軍倒下。
“還擊!還擊!”巴特爾怒吼。
清軍的火銃手和弓箭手朝對麵山崖開火,但距離太遠,箭矢和鉛彈根本打不到。對麵的人顯然算好了射程,就在極限距離上點射。
“將軍!咱們中計了!”參軍爬過來,臉色慘白,“這根本不是土匪寨子,是陷阱!”
巴特爾何嘗不知。他轉頭去找老羊皮,卻發現那老頭正連滾帶爬地往山下跑。
“抓住他!”
幾個清軍追上去,可老羊皮熟悉地形,在亂石間左躲右閃,眼看就要逃進下麵的樹林。
就在這時,對麵山崖上槍聲停了。一個粗豪的聲音傳來:“巴特爾!留你一條狗命回去報信!告訴阿濟格,秦嶺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
話音落下,又是幾聲槍響,專打試圖追擊老羊皮的清軍。趁著這機會,老羊皮衝進樹林,消失不見。
巴特爾氣得七竅生煙,卻毫無辦法。對麵占據地利,己方完全暴露,再待下去隻會增加傷亡。
“撤!”他咬牙下令。
清軍抬著傷員和屍體,狼狽不堪地往山下撤。這一趟,不僅沒找到土匪寨子,反而折損了三十多人,還全是軍官和精銳。
奇恥大辱。
漢中城裡,範永昌正在聽戲。
太白樓請來了西安的名角,唱的是《霸王彆姬》。範永昌坐在雅間裡,閉著眼睛,手指隨著鼓點輕敲桌麵。管事匆匆進來,附耳低語了幾句。
範永昌眼睛睜開一條縫:“哦?吃了虧?”
“是。死了三十多個,巴特爾差點中槍。那個向導……跑了。”
範永昌嘴角浮起一絲笑意:“跑了就好。巴特爾現在什麼反應?”
“正在大發雷霆,說要嚴查向導的來曆。咱們派去的人已經打點好了,咬死是老羊皮自己找上門的,咱們隻是引薦。”
“嗯。”範永昌重新閉上眼睛,“告訴底下人,最近低調些。巴特爾吃了虧,總要找人撒氣。”
“是。”管事猶豫了一下,“老爺,山裡那些人……看來不好對付啊。”
“不好對付才有趣。”範永昌慢悠悠地說,“要是三兩下就被清軍剿了,反而沒意思。現在這樣,清軍才會更倚重咱們——畢竟,隻有咱們熟悉這秦嶺。”
他頓了頓:“陳三泰那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