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氣氛很祥和。
大爺似乎很健談,也或許是村裡太久沒有來過陌生的年輕人。
他拉著顧淵,從村東頭的李寡婦家新添了頭小豬仔,一直聊到村西頭趙老四家兒子在城裡買了房。
“後生,喝茶,喝茶。”
大爺講得口乾舌燥,端起那隻缺了個口的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
“你彆看我們這村子小,但風水好著呢!”
他指了指村口那棵老樟樹,臉上露出了自豪的神情。
“我聽我爺爺說,這棵樹啊,是咱們村的鎮村神樹,有靈性的!”
“隻要有它在,咱們落霞村就能風調雨順,百邪不侵!”
他說得信誓旦旦,充滿了對這棵古樹的崇敬。
顧淵聞言,隻是笑了笑,沒有點破。
他知道,那不是什麼神樹。
那隻是一個修煉了數百年的樹靈,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這片它賴以生存的土地,和這些與它朝夕相伴的村民。
它就像那個江邊的看門老大爺一樣,是這個時代裡,為數不多的舊日守護者。
“大爺,這樹…看起來好像有點不太精神啊。”
顧淵狀似無意地說道。
他遠遠望去,老樟樹那茂密的樹冠深處,有幾根枝乾已經變得枯黃,失去了生機。
那不是簡單的枯萎,而是一種源於根基的腐朽。
“唉,可不是嘛!”
大爺聞言,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垮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憂慮。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就從去年開始,這樹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我們請了市裡的農科專家來看,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村裡的老人說,是後山那東西…又開始不安分了。”
他說到“那東西”時,聲音明顯壓低了許多,眼神裡也流露出了一絲本能的恐懼。
顧淵沒有追問,隻是給他續了些熱茶。
茶水的霧氣嫋嫋升起,模糊了老人臉上的皺紋,也似乎軟化了他那份深藏的戒備。
他知道,故事要開始了。
“後生,你不是本地人,可能不知道。”
大爺抽了一口旱煙,慢悠悠吐出一個煙圈,眼神變得有些悠遠。
“我們落霞村,以前不叫這個名。”
“在很久很久以前,這裡叫…落刀村。”
“落刀村?”
“對。”
大爺點了點頭,聲音變得有些沉重。
“因為,我們村裡,祖祖輩輩,都是乾一行當的。”
“劊子手。”
當這三個字從大爺口中說出時。
院子裡那幾隻正在刨食的老母雞,都像是受了驚嚇,撲騰著翅膀,發出“咯咯”的叫聲。
連一直趴在牆角打盹的煤球,都猛地睜開了眼睛,警惕地豎起了耳朵。
顧淵的眼神,也微微一凝。
劊子手。
一個早已消失在曆史長河中的,充滿了血腥和神秘的職業。
“我們村的祖上,是前清那會兒,官府專門負責行刑的劊子手。”
大爺繼續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複雜的意味。
“那會兒,講究個秋後問斬,每年秋天,官府都會把那些判了死刑的重犯,拉到我們村後山那個叫斷頭台的地方行刑。”
“我聽老人們說,那會兒的後山,一到晚上,就鬼哭狼嚎的,陰氣重得能滴出水來。”
“我們村的祖先們,為了鎮住那些枉死的怨魂,也為了不讓那股子煞氣影響到村裡的活人。”
“就想出了一個法子。”
“他們在後山,用那些沾滿了死囚鮮血的斷頭石,壘起了一座磨刀堂。”
“然後,將他們行刑用的那些鬼頭刀,一把一把地供奉在裡麵。”
“每一把刀上,都至少沾了上百顆人頭,煞氣極重。”
“他們用這些刀的煞氣,來鎮壓後山那些怨魂的怨氣。”
“以煞製煞。”
顧淵聽到這四個字,心中微動。
煞氣是猛藥,是烈酒,以剛克剛,見效快,但也容易傷及根本。
而他鍋裡熬煮的那些執念,卻是文火慢燉的老湯。
看似溫和,實則滋味更醇,也更難熬。
殊途同歸,卻又道不同。
大爺似乎沒注意到他一瞬間的失神,繼續說道:
“這個法子,確實管用了幾十年。”
“可後來…大清亡了,官府沒了,劊子手這個行當,也跟著斷了傳承。”
“那座磨刀堂,和裡麵那些鬼頭刀,就漸漸地荒廢了。”
“沒了新的煞氣補充,那些被壓製了幾十年的怨魂,就開始不安分了。”
“特彆是最近這一兩年,世道變了,那後山的動靜,就越來越大了。”
“我們現在每天晚上,都能聽到後山傳來‘霍霍’的磨刀聲,還有那些分不清是人是鬼的哀嚎聲…”
“村裡那棵神樹,估計就是為了鎮壓那些東西,才耗儘了靈氣…”
大爺說到這裡,長長地歎了口氣,臉上寫滿了無力和擔憂。
“我們也不是沒想過辦法,也學著城裡人,去請過什麼大師,也去第九局報過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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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些大師,一聽到是落刀村,連村口都不敢進,掉頭就跑。”
“第九局的人倒是來了幾次,可每次都是在後山外圍轉一圈,扔下幾個儀器,然後就回去了,說裡麵的汙染等級太高,他們處理不了。”
“唉…再這麼下去,我怕…我怕我們這落霞村,遲早要出大事啊…”
故事講完了。
一個關於劊子手、鬼頭刀和百年煞氣的故事。
顧淵也終於明白,為什麼第九局會將這裡標記為黃色預警區了。
那座由上百把鬼頭刀和斷頭石構築而成的磨刀堂,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煞氣源。
他的目光越過大爺那布滿憂慮的臉,望向了後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