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梆子聲剛過，渭水河畔的官道上已騰起遮天蔽日的煙塵。三千北軍鐵騎分作兩股洪流，玄色旌旗在盛夏的熱風中獵獵作響。蒙毅勒住戰馬，望著遠處地平線上若隱若現的杜縣城牆，眼角那道在遼東留下的傷疤微微發亮。
傳令全軍。他摩挲著劍柄上未乾的血跡，杜氏塢堡所有成年男丁儘數梟首，糧倉打開分給佃農——記住，要讓百姓親眼看著我們對那些豪紳行刑。
親兵剛要抱拳領命，忽見一騎斥候飛馳而來，馬鞍上還橫捆著個不斷掙紮的錦衣少年。那斥候滾鞍下馬：稟將軍，截獲杜家派往鹹陽求援的信使，從他身上搜出這個！
蒙毅展開染血的絹布，瞳孔驟然收縮。帛書上除了向鹹陽某位求救的內容，竟還詳細記錄了北軍在各郡的兵力部署。他冷笑一聲，劍鋒挑起少年下巴：說，這絹帛要送給誰？
少年突然暴起，袖中寒光直刺蒙毅咽喉！電光火石間，一杆長矛從側麵貫穿少年胸膛。王賁的親兵隊長收回兵器，抱拳道：我家將軍已破郿縣白氏，特命末將前來通報——各地豪強似有串聯。
蒙毅盯著地上漸漸洇開的血泊，突然想起出發前陛下那句意味深長的叮囑：樹大根深，當斷其蔓。他猛地翻身上馬：傳訊各部，凡遇抵抗，不必再報，就地格殺！
隨著蒙毅和王賁，在關中各郡對那些豪紳的清洗，新政在關中各郡得以落實，一時間百姓對大秦的歸附感更強，也越發期待新帝和新政讓他們的生活更有盼頭。
扶蘇在派蒙毅二人前往各郡後，便返回了鹹陽，下令召李斯進宮並令其草擬關中各郡可能會出現的官員空缺候補名單。
章台宮的冰鑒冒著絲絲白氣，扶蘇卻仍覺得悶熱難當。他放下批閱奏章的朱筆，目光掃過殿角滴漏——已過申時，李斯竟敢遲到一個時辰。
陛下。韓談輕手輕腳地趨前，太傅大人稱病...
告訴他。扶蘇突然將竹簡重重拍在案上，若是爬不動，朕就派太醫令去他府上給他診治！青銅燈樹上的燭火齊齊一顫，嚇得殿中侍從全部匍匐在地。
當李斯終於出現在宮門前時，日影已經西斜。老太傅的深衣下擺沾著新鮮泥土，右手還保持著握筆的姿勢微微顫抖。扶蘇瞥見他腰間玉帶上新換的羊脂玉扣，突然笑了：太傅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啊？
老臣惶恐。李斯伏地時，袖中滑出半卷竹簡，補缺名單已擬妥，共一百二十員，皆...
朕聽說。扶蘇突然打斷他，李由在泗水郡治水有功？見李斯陡然繃直的背脊，年輕皇帝緩步走下丹墀，太傅覺得，讓他補鹹陽郡守的缺如何？
李斯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犬子愚鈍，不堪大任！
馮去疾。扶蘇突然轉向殿柱陰影處，你覺得呢？
禦史大夫捧著賬簿應聲而出：稟陛下，馮劫在隴西營田三年，新增軍糧二十萬斛。臣以為馮劫可堪鹹陽郡守一職。竹簡翻動聲在寂靜的大殿裡格外刺耳，這是曆年考績。
扶蘇的指尖在兩人之間來回輕點，忽然輕笑：那就讓馮劫任鹹陽郡守，李由調任隴西——太傅沒意見吧？他俯身拾起李斯袖中掉落的竹簡，咦？這名單上怎麼還藏著份私稿？
李斯麵如死灰地看著皇帝展開那卷《諫分封書》。當年他寫給始皇帝的這篇雄文，此刻正在他親手擬定的補缺名單映襯下，顯得格外諷刺。
看來太傅還是覺得分封製好？扶蘇將竹簡慢慢卷起，那明日朝會，不如由你當眾宣讀？
老臣...老臣...李斯顫抖的手抓住皇帝衣擺，卻在觸及那道王氏莊園帶血的箭痕時猛地縮回。他忽然以頭搶地：臣請致仕！
扶蘇大笑，親手攙起老臣：太傅何必如此？朕還要靠你推行新政呢。他轉頭對韓談道：去庫房取那方和氏璧來，賜予太傅壓驚。當李斯捧著玉匣退下後，扶蘇對身旁內侍下令道：“召尚書令陳平進宮，讓他帶著工部的人一起來。”
暴雨突至，陳平領著二十餘名工部的匠人冒雨奔入偏殿時，正聽見雷霆在屋脊炸響。老匠作茅焦的木屐在光可鑒人的金磚上留下串泥印，嚇得他不斷用袖子擦拭。
彆擦了。扶蘇從兵械架前轉身，都來看看這個。
陳平瞳孔驟縮。皇帝手中那柄形製古怪的長弓，弓臂竟是用牛角與竹片層層膠合而成。工部侍郎程邈失聲叫道：這...這是楚弓製法！
朕要你們依據此弓，結合我大秦弓弩製造技藝，對軍械進行改革。扶蘇將弓弦扣在青銅機括上，射程要求比製式秦弩最少遠三成以上。突然鬆弦，箭矢穿透三重殿門紗幔，釘在廊柱上嗡嗡震顫。
茅焦突然撲到案前，枯手撫過弓臂接榫處：陛下請看，這是老臣祖傳的《考工記》注本！
當帛書在燈下展開時，扶蘇突然按住其中一行小字：筋角未力，不可為弓...原來如此！他猛地擊掌，我大秦弩箭射程不足，問題在弓弦用料！
暴雨聲中，皇帝清朗的聲音穿透雨幕：即日起，設立軍器監，茅焦任監事。負責我大秦的軍械改革工作。他忽然抽出佩劍斬斷案角，記住，我要的是能互換的零件，能快速實現量產的利器，不是獨一無二的工藝品！
陳平領命，帶領工部眾人告退。
扶蘇望向殿外如注的暴雨，手指無意識摩挲著秦王劍的劍柄。那上麵新刻的耕者有其田五個篆字，正在閃電照耀下泛著血色。扶蘇大步走入雨幕。雷光中，他的身影如一把出鞘的劍，劈開了沉沉的夜色。
“朕不僅要用新政，讓我大秦民富國強，更要用神兵利器武裝我大秦的將士們，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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