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佗率領著四千秦軍,追亡逐北,一頭紮進了黑水河大拐彎處的險要之地。
兩側峭壁如刀削斧劈,高聳入雲,投下巨大的陰影,使得穀底的光線驟然昏暗下來。腳下是狹窄的河灘和崎嶇的小徑,頭頂是僅能看到一線的、陰沉沉的天空。
湍急的黑水河在身旁轟鳴,水聲在峭壁間回蕩,更添幾分壓抑。
就在趙佗部隊完全進入這片死亡地域,山鬼眼中閃爍著殘忍而興奮的光芒,舉起骨杖,迫不及待地就要下達攻擊命令的瞬間!
一旁的阿曼卻猛地拉住了他的手臂,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一種扭曲的狂喜而顫抖:“大巫師!您快看!毒障!是毒障起來了!!”
山鬼順著阿曼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在穀地上遊的方向,原本就有些渾濁的空氣中,不知何時,開始彌漫起一絲絲、一縷縷淡薄卻肉眼可見的灰綠色霧氣!
這霧氣仿佛有生命一般,從河麵、從溶洞入口、從潮濕的岩壁上悄然滲出,緩緩地、卻又堅定不移地向著穀地中央彌漫開來。
空氣中那股原本就存在的、若有若無的異臭,此刻似乎也變得明顯了一些。
這正是山鬼之前根據天象、地氣推算,並借助黑水河上遊特殊腐殖土與穀中植物混合後,在暴雨前悶濕環境下可能形成的——毒障!
山鬼先是一愣,隨即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但他立刻強行壓下,臉上瞬間換上了一副無比虔誠和肅穆的表情,仿佛這一切真的都在他的預料和掌控之中。
他高舉骨杖,麵向那些同樣看到毒障、麵露驚疑和期待的百越頭目們,用一種充滿神性或者說是裝神弄鬼的莊嚴語氣說道:“不必驚慌!此乃山神聽到了本巫師的祈求!降下這瘴癘之霧,懲罰這些褻瀆聖地的秦人!山神要親自收了他們!”
他頓了頓,立刻下達指令:“傳令下去,讓前麵誘敵的兒郎們,繼續吸引秦軍深入!務必將他們引入毒障最濃的區域!各部嚴守崗位,沒有本巫師的命令,不得擅自出擊!尤其注意後方,嚴防秦軍察覺不妙,掉頭突圍!”
“遵命!”頭目們對山鬼更是敬若神明,紛紛領命而去。
山穀之中,趙佗策馬前行,心中的不安感隨著環境的愈發險惡而急劇攀升。
這地形太要命了!
簡直就是兵家絕地!
一旦兩頭被堵,兩側是飛鳥難渡的峭壁,中間是湍急的河流,他的部隊將毫無轉圜餘地,隻能成為甕中之鱉!
而且,空氣中那股越來越明顯的、帶著腐爛和腥甜氣息的怪味,讓他和身邊的士兵都感到有些頭暈、惡心,呼吸也變得不太順暢。
“不好!中計了!”一個冰冷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趙佗的腦海,讓他瞬間汗毛倒豎!所有的僥幸心理在這一刻被徹底擊碎!
敵人是故意引他們來此的!
這根本不是什麼潰敗,而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
那所謂的“遺棄物資”,不過是引誘他們深入的香餌!
他猛地拉住馬韁,環顧四周。
敵人尚未發動攻擊,是因為自己還沒有完全進入最核心的埋伏圈嗎?
還是他們在等待什麼?
趙佗自詡為聰明人,他迅速分析著局勢。
此刻若貿然後撤,敵人必定會趁機從後方掩殺,在這狹窄地形下,部隊必然陷入混亂,損失慘重。
若是繼續前進……那更是自投羅網,死路一條!
必須想一個辦法,既能穩住陣腳,尋找脫身之策,又能迷惑敵人,讓他們不敢輕易發動總攻。
“傳令!”趙佗強自鎮定,聲音保持著平穩,“全軍停止前進!擇地紮營,埋鍋造飯!將士們追擊辛苦,暫且休整!”
他故意做出了一副認為敵人已不足為慮,打算在此地暫時休整,然後再繼續追擊的姿態。
命令下達,秦軍士兵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依令行事。
部隊在相對開闊些的河灘地停了下來,士兵們開始卸下裝備,尋找乾柴,準備生火做飯。表麵上看起來,似乎是一片鬆懈的景象。
然而,趙佗暗中卻對各級軍官下達了嚴令:“所有人不得卸甲,武器不得離身!斥候向外延伸偵查,重點注意兩側峭壁和後方來路!炮兵將飛雷神炮調整方向,對準兩側峭壁和穀口!隨時準備應對敵襲!”
他自以為得計,認為此舉既能迷惑敵人,又能讓部隊得到休息,同時做好防禦準備,可謂一舉三得。
他卻不知道,自己這“聰明”的決定,恰恰正中山鬼下懷!
百越反抗軍需要時間!
需要這致命的毒障徹底彌漫開來,滲透到每一個秦軍士兵的肺部,削弱他們的體力,擾亂他們的神智!
趙佗下令停駐休整,簡直是給了毒障發揮作用的絕佳機會!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山穀中的灰綠色霧氣似乎又濃鬱了幾分。
不少秦軍士兵開始感到更加明顯的不適,咳嗽聲此起彼伏,一些體質稍弱的甚至感到四肢乏力,頭暈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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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佗身處中軍,同樣感受到了身體的不適和精神的萎靡。
他心中的不祥預感越來越強烈,如同不斷上漲的潮水,幾乎要將他淹沒。
不能再等了!
必須立刻求援!
他深吸一口那帶著異味的空氣,強忍著喉嚨的不適,迅速回到臨時搭建的簡易軍帳中,鋪開絹布,提起筆,略一思忖,便開始奮筆疾書。
他的字跡因為內心的焦急和身體的不適而略顯潦草,但意思表達得極其清晰和嚴峻:
“任囂司令鈞鑒:
職部趙佗,於瘴癘穀黑水河拐彎處急報!
我軍輕敵冒進,已中蠻夷奸計,陷入絕地。此地形極為險惡,兩側峭壁如削,路徑狹窄,河流湍急,更有詭異毒障彌漫,將士多有不適,戰力恐已受損。
敵酋狡詐,示弱誘敵,其主力必埋伏於四周峭壁溶洞之中,隱而不發。觀其態勢,非為小挫我軍,實欲全殲我部於此!
敵既敢設此大局,必有萬全準備,兵力恐遠超預估。職部雖已嚴令戒備,準備拚死力戰,然地形不利,毒障侵體,恐難久持。
局勢萬分危急,關乎帝國四千將士存亡!懇請司令念在多年袍澤之情,火速發兵救援!務求精銳儘出,速破敵圍,接應職部突圍!
遲則生變,萬望速決!職部必率眾死守,以待援軍!
趙佗泣血叩首
始平四年四月初一於瘴癘穀”
寫罷,他迅速用火漆封好,蓋上自己的印信。
“警衛連長!”趙佗沉聲喝道。
“到!”一名身材精乾、眼神銳利的軍官應聲入帳。
趙佗將密信鄭重地交到他手中,語氣前所未有的凝重:“你親自帶隊,除了留下一個班護衛,警衛連其餘所有人,立刻騎上最快的馬,原路返回,不惜一切代價,以最快速度將這封求援信送到任囂司令手中!記住,這關係到我們這裡四千兄弟的生死!信在人在!”
“保證完成任務!”警衛連長接過密信,貼身藏好,對著趙佗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眼神決絕。他深知肩頭擔子的沉重。
很快,近百名精銳的警衛連士兵翻身上馬,如同離弦之箭般,沿著來路,向著穀外疾馳而去!馬蹄聲在寂靜的山穀中顯得格外清晰。
峭壁之上,一直嚴密監視秦軍動向的山鬼和阿曼,自然也發現了這支試圖突圍報信的小股騎兵。
“大巫師,有秦軍往穀外跑!要不要攔住他們?”一名頭目急切地問道。
山鬼眯著眼,看著那支快速遠去的騎兵,又看了看穀地中那麵依舊矗立的“趙”字帥旗和並未隨之移動的大部隊,他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一絲狡猾的笑容:“不必了。放他們走。”
阿曼有些不解:“大巫師,他們是去報信的!萬一……”
山鬼冷笑道:“讓他們去報信又如何?任囂得知趙佗被困,必然會派大軍來救!這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正好將他們一網打儘!若是攔下這支小隊,反而減小戰果。況且,趙佗還在這裡,他跑不了!我們的主要目標,是他和即將到來的援軍!”
他打的是一石二鳥,甚至一網打儘的主意!這近百騎兵,竟然就這麼有驚無險地衝出了瘴癘穀,將趙佗的求救信帶了出去。
然而,山鬼此刻絕不會想到,他這放虎歸山的決定,將會給他帶來一個何等“巨大”的“驚喜”!
象郡,朱雀軍區司令部。
任囂先是收到了趙佗派快馬送來的“捷報”。
信中將攻克敵營、追亡逐北的情景描繪得栩栩如生,字裡行間充滿了興奮和自信。
任囂看完,緊繃了多日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心中暗暗點頭:“趙佗果然不負所托,動作夠快!看來南疆平定,指日可待了。”
他甚至還心情頗好地吩咐親兵:“去,告訴廚下,今晚加兩個菜!等趙副司令回來,我要與他不醉不歸!”
然而,他這頓加了菜的晚飯還沒吃到嘴裡,僅僅過了一個多時辰,司令部外再次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和喧嘩聲!
另一批風塵仆仆、臉上寫滿了焦急和疲憊的騎兵衝到了司令部門前!正是趙佗警衛連長率領的求援隊伍!
當那封帶著趙佗印信、火漆完好的求援信被親兵急匆匆送到任囂手中時,任囂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隨即臉色變得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