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的陽光剛透過窗簾縫隙鑽進來,就被客廳裡林香拍桌子的巨響撞得粉碎。“中了!這次肯定中了!”她的聲音帶著破音的亢奮,手指在那張卷邊起皺的“馬經”上狠狠戳著,紅筆圈出的數字像一個個猙獰的血點,“上次就差一個數,這次絕對穩了!”
詩雅雨抱著剛喂完奶的孩子縮在臥室角落,後背抵著冰涼的牆壁。孩子的呼吸還帶著奶氣,卻被客廳的巨響驚得瑟縮了一下,小眉頭緊緊皺著。她下意識地把孩子往懷裡摟了摟,指尖觸到孩子後頸的汗濕,心裡泛起一陣酸澀——昨晚孩子鬨了半宿,她幾乎沒合眼,剛想趁著清晨補會兒覺,就被林香的亢奮驚醒。
客廳裡的動靜越來越大。林香把一遝厚厚的彩票走勢圖鋪在茶幾上,那是她花三塊錢一份從投注站買來的,攢了足足半紙箱,堆在沙發邊像座小山。她一會兒蹲在茶幾前,鼻尖幾乎貼到紙上,用尺子量著數字間的距離;一會兒又站起來繞著客廳轉圈,嘴裡念念有詞:“單數走了三期,該出雙數了……大冷號藏了這麼久,該爆了……”她的頭發亂糟糟地支棱著,睡衣上沾著昨晚吃剩的花生米碎屑,眼神卻亮得嚇人,像淬了火的鐵釘,死死釘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上。
詩雅雨悄悄掀開臥室門簾一角,看見茶幾上的垃圾已經堆成了小丘——空酒瓶歪歪扭扭地立著,剩菜盤子裡的油垢結了痂,瓜子殼和彩票票根混在一起,被林香的腳踩得滿地都是。廚房的方向傳來餿掉的飯菜味,那是三天前的剩粥,林香嫌倒垃圾麻煩,就那麼敞著碗口放在灶台上,如今已經長出了一層灰綠色的黴斑。
“叮鈴鈴——”桌上的老年機突然響了,屏幕上跳動著“王哥”兩個字。林香像被按了開關的彈簧,立刻撲過去接電話,聲音瞬間變得諂媚:“王哥!你琢磨出啥門道了?我跟你說,我看好的那幾個號……”她一邊說一邊往陽台走,刻意壓低了聲音,卻還是有零星的詞句飄進來,“下注……翻倍……穩賺……”
孩子突然哼唧起來,大概是餓了,小嘴巴在詩雅雨懷裡蹭著。她趕緊轉身回臥室,剛要衝奶粉,才發現奶粉罐已經見了底,罐壁上隻剩薄薄一層粉末。她皺著眉看向客廳,林香還在陽台上打電話,手舞足蹈的樣子,完全沒注意到家裡的窘境。
昨天她就跟林香說過奶粉快沒了,讓章鵬下班帶一罐回來。可林香當時正對著走勢圖發火,一腳踢翻了腳邊的紙箱:“買什麼買!奶粉那麼貴,不如留著買彩票!孩子餓了就喂點米湯,以前的孩子不都這麼過來的?”章鵬在一旁玩手機,連頭都沒抬,隻含糊地應了句“知道了”,晚上回來照樣空著手。
詩雅雨隻能抱著孩子坐下,輕輕拍著他的背。孩子的哭聲越來越響,尖利地穿透臥室門,飄向陽台。可林香像是完全沒聽見,反而對著電話提高了音量:“真的?你確定?那我今晚就下五百!贏了請你喝酒!”掛了電話,她又立刻撥通另一個號碼,繼續跟“馬友”討論所謂的“玄機”,嘴角掛著誌在必得的笑。
直到中午,林香才從彩票的狂熱裡抽出身,肚子餓得咕咕叫,才想起要吃飯。她衝進廚房翻了一圈,看見發黴的剩粥,頓時火冒三丈,一把抓起鍋鏟就往臥室衝:“詩雅雨!你死在裡麵了?不知道做飯啊!想餓死我是不是!”
詩雅雨剛把孩子哄睡,被她這一嗓子嚇得心臟驟停。“媽,奶粉沒了,我想等章鵬回來……”她的聲音帶著怯意。
“奶粉沒了不會喂米湯?做飯還要等章鵬?你就是懶!”林香把鍋鏟往地上一摔,碎片濺得滿地都是,“我告訴你,下午趕緊把飯做了!要是耽誤我晚上看開獎,我饒不了你!”說完,她又轉身撲回客廳的走勢圖前,嘴裡嘟囔著“五百塊能不能翻十倍”,把地上的鍋鏟和詩雅雨的解釋全拋在了腦後。
詩雅雨看著地上的鍋鏟碎片,又看了看嬰兒床裡熟睡的孩子,喉嚨裡像堵了團棉花,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她扶著牆站起來,頭暈目眩的感覺又湧了上來——早上到現在,她隻啃了半塊昨天剩下的硬餅乾,胃裡空得發慌。她挪到廚房,打開米缸,裡麵隻剩下小半碗陳米,還混著幾粒老鼠屎。
她忍著惡心把米淘乾淨,加了滿滿一鍋水,煮成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湯。剛把鍋端到灶上,就聽見陽台傳來林香的尖叫:“怎麼會這樣!又是錯的!王哥你坑我!”緊接著是東西摔碎的聲音,大概是她把桌上的茶杯掃到了地上。
詩雅雨縮了縮脖子,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她知道,林香沒中彩票的時候最是難纏,稍有不順心就會把火氣撒在她身上。果然,沒過一會兒,林香就怒氣衝衝地衝進廚房,看見鍋裡的稀米湯,臉色更難看了:“你就給我吃這個?詩雅雨你安的什麼心!想虐待我是不是!”
“家裡隻有這些米了……”詩雅雨小聲辯解。
“沒有不會去買?章鵬給你的錢呢?是不是被你私藏了!”林香一把揪住她的衣領,指甲深深掐進她的皮膚,“我看你就是跟外麵的野男人勾搭上了,想把錢留給野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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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雅雨的眼淚瞬間湧了上來,用力推開林香:“我沒有!錢我留著給孩子買奶粉了!”
“買什麼奶粉!”林香冷笑一聲,抬手就想打她,眼角卻瞥見客廳裡的電話又響了,頓時忘了發火,轉身就往客廳跑,“肯定是王哥來道歉了!”
詩雅雨捂著被掐紅的脖子,靠在廚房門上大口喘氣。鍋裡的米湯咕嘟咕嘟地冒著泡,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這個家,早就不是家了。沒有飯菜的香氣,沒有關心的話語,隻有林香的彩票夢、滿地的垃圾和揮之不去的餿味。這裡就像一片荒漠,她和孩子是被遺忘在荒漠裡的旅人,隻能靠著一點點微薄的希望,在風沙裡自生自滅。
下午,林香的電話就沒斷過,一會兒跟人爭論號碼,一會兒又跟人抱怨沒中,情緒像坐過山車,時而亢奮得拍桌子,時而沮喪得唉聲歎氣。孩子醒了又哭,哭了又醒,詩雅雨抱著他在臥室裡來回走動,唱著不成調的兒歌,可孩子還是止不住地哭。他的濕疹又嚴重了,小臉通紅,不停地用手去抓,抓得皮膚滲出血絲。
詩雅雨心疼得不行,想給孩子抹點藥膏,卻發現藥膏也用完了。她抱著孩子走到客廳,想跟林香要錢去買藥膏,可林香正對著電話喊:“再借我兩百!下次贏了一起還你!這次肯定中!”完全沒理會她。
“媽,孩子的藥膏用完了,你給我點錢,我去買……”詩雅雨小心翼翼地開口。
林香不耐煩地揮揮手,眼睛都沒離開走勢圖:“沒錢!買藥不要錢啊?等我中了獎,彆說藥膏,買金鐲子都給你買!現在彆煩我!”
詩雅雨還想說什麼,林香卻突然站起來,把她往旁邊一推:“滾滾滾!孩子哭死了都彆煩我!吵得我都算不出號碼了!”她嫌孩子的哭聲礙事,乾脆搬了個小板凳坐到陽台,關上門,把哭鬨聲和這個家的一切都隔絕在外。
詩雅雨踉蹌著後退幾步,抱著孩子跌坐在沙發上。孩子的哭聲震得她耳膜疼,可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她看著陽台上林香的背影,看著滿地的垃圾,看著空蕩蕩的奶粉罐,突然覺得無比絕望。
傍晚,章鵬回來了,剛進門就被林香拉過去看走勢圖:“兒子你快看!媽選的這幾個號,明天肯定中!到時候咱們就發財了!”
章鵬敷衍地掃了一眼,就去廚房找吃的,看見鍋裡的稀米湯,皺了皺眉:“怎麼又是米湯?沒有彆的吃的嗎?”
“家裡沒米了,也沒菜了……”詩雅雨的聲音帶著哭腔,“孩子的奶粉和藥膏都用完了,你能不能……”
“知道了知道了,明天再說。”章鵬不耐煩地打斷她,盛了一碗米湯,幾口就喝光了,然後拿起手機坐在沙發上打遊戲,對她和孩子的窘境視而不見。
詩雅雨抱著孩子,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著客廳裡的三個人——林香在陽台研究彩票,章鵬在打遊戲,隻有她和孩子,被孤零零地拋在這片荒漠裡。孩子的哭聲漸漸小了,變成了微弱的抽噎,大概是哭累了,靠在她懷裡慢慢睡著了。
天黑了,林香終於從陽台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張寫滿數字的紙,臉上帶著狂熱的笑:“明天就買這幾個號!肯定能中!”她把紙小心翼翼地放進貼身口袋,然後去廚房翻了翻,沒找到吃的,又開始罵罵咧咧:“詩雅雨你就是個廢物!連飯都做不好!明天要是再不給我做飯,我就把你和孩子趕出去!”
詩雅雨沒說話,隻是抱著孩子站起來,慢慢走進臥室,關上了門。她把孩子放進嬰兒床,看著孩子熟睡的臉,眼淚無聲地掉了下來。
客廳裡,林香還在跟章鵬吹噓自己的彩票夢,說中了獎要先買個金戒指,再換個大電視。章鵬偶爾應一聲,注意力全在遊戲上。電視開著,聲音很大,播放著熱鬨的綜藝節目,可這熱鬨卻像一層薄薄的紙,遮不住這個家的荒蕪和冰冷。
詩雅雨摸出藏在枕頭下的手機,打開備忘錄,在“證據收集”後麵加了一行字:“林香沉迷彩票,整日研究‘馬經’,電話不斷,對家庭不管不顧,家中垃圾堆積,孩子哭鬨、生病均無人理會。”
寫完,她關掉手機,躺在孩子身邊,緊緊握住孩子的小手。孩子的手很軟,很暖,是這片荒漠裡唯一的溫度。她知道,她必須儘快離開這裡,離開這片沒有生機的荒漠,帶著孩子找到一片有陽光、有希望的綠洲。
窗外的月亮升起來了,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照亮了臥室裡的塵埃。詩雅雨閉上眼睛,在心裡默默對自己說:“再等等,再撐一會兒。等收集到足夠的證據,等找到穩定的收入,就帶孩子走。”
客廳裡的笑聲和電視聲還在繼續,可詩雅雨已經聽不見了。她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逃離,一定要逃離這片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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