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病房裡的氣氛像一根繃緊的弦,看似平靜,卻一觸即斷。
顧夜沉不再提起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境”和“碎片”,大多數時間,他都沉默地靠在床頭,閉目養神,或是看著窗外,眼神空茫,不知在想些什麼。林薇也恪守著“陪護者”的本分,喂水喂藥,擦拭身體在他能容忍的範圍內),偶爾用病房裡配備的簡易廚具熬點清粥小菜。
兩人之間的交流僅限於必要的、關於身體感受和日常需求的隻言片語。
「吃藥。」
「嗯。」
「傷口還疼嗎?」
「還好。」
「要不要喝點水?」
「放那兒。」
疏離,克製,仿佛之前那場關於記憶碎片的短暫交心,隻是高燒下的幻覺。
但林薇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顧夜沉看她眼神,少了幾分赤裸裸的審視和恨意,多了幾分複雜的探究和一種……近乎煩躁的猶豫。他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受傷野獸,既警惕著馴獸師的靠近,又本能地渴望得到救治。
這種微妙的平衡,在第三天下午被打破了。
來者是顧夜沉的特彆助理,周謹。一個年近四十,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眼神精明的男人。他是顧夜沉在這個商業帝國最得力的臂膀之一,也是極少數被允許在顧夜沉“養病”期間前來彙報工作的人。
「顧總。」周謹站在病床邊,微微躬身,姿態恭敬,但眼神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您身體好些了嗎?」
顧夜沉眼皮都沒抬,隻從鼻腔裡發出一個淡漠的音節:「嗯。」
周謹似乎早已習慣老板的這種態度,徑直開始彙報:「關於之前‘星輝科技’的並購案,出現了一些……意外情況。原本已經談妥的股東臨時反水,將股份溢價賣給了‘瀚海資本’。」
林薇正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削蘋果,聞言,指尖微微一頓。瀚海資本……這個名字她有點印象,是最近幾年迅速崛起的一家投資公司,背景神秘,作風淩厲。主係統的清理者,上次是直接武力介入,這次……開始利用這個世界的規則了嗎?
顧夜沉終於睜開了眼睛,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緒:「原因。」
「據我們調查,」周謹推了推眼鏡,語氣凝重,「瀚海資本背後,似乎有境外資本的支持,資金流向很隱蔽。而且,他們似乎對我們接下來的幾個核心項目了如指掌,提前進行了布局阻擊。我們在新一代人工智能芯片和生物醫藥領域的幾個關鍵合作方,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乾擾和遊說。」
病房裡的空氣瞬間凝重了幾分。
這不僅僅是商業競爭了,這是有針對性的、全方位的圍剿。對方仿佛能未卜先知,精準地打在顧夜沉商業版圖的七寸上。
「還有,」周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董事會那邊……幾位元老對您此次長時間的‘靜養’頗有微詞,尤其是趙董和李董,他們私下接觸頻繁,似乎在醞釀著什麼。」
內憂外患。
顧夜沉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林薇敏銳地捕捉到他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允許他親自出麵去處理這些錯綜複雜的局麵。
「知道了。」顧夜沉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按既定預案處理,啟動b計劃,必要時,可以動用‘暗線’。」
「是,顧總。」周謹應下,但眉宇間的憂色並未散去,「隻是……對方來勢洶洶,而且手段……有些不按常理出牌,我擔心……」
「沒有我擔心的事。」顧夜沉打斷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去做事。」
周謹深吸一口氣,不再多言:「是。您好好休息。」他躬身退後,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坐在沙發上的林薇,眼神裡帶著一絲探究和評估,隨即迅速移開,轉身離開了病房。
房門輕輕合上,將外界的風雨暫時隔絕。
病房裡重新恢複了寂靜,但那種無形的壓力,卻比之前更加沉重地籠罩下來。
顧夜沉靠在床頭,閉上眼,抬手用力揉捏著眉心。即便他再算無遺策,在自身重傷、信息可能泄露、內部不穩的情況下,應對起來也絕不輕鬆。
林薇將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放在瓷碟裡,端到他床邊的小幾上。
「吃點水果吧。」她輕聲說。
顧夜沉沒有動,也沒有睜眼。
林薇看著他眉宇間難以掩飾的疲憊和凝重,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專門說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