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噬者的手臂從信仰之井中伸出,那是由純粹的虛無構成的肢體,邊緣如煙霧般模糊不定,內部有無數微小星辰生滅,仿佛截取了一片夜空凝成實體。它的“皮膚”不是物質,而是不斷扭曲的視覺陷阱——盯著看久了會覺得意識被吸入,被分解,被重組為某種不可名狀的東西。
凱爾文跪在地上,口中鮮血滴落,在古老的石磚上綻開暗紅色的花朵。剛才那一下爆發幾乎耗儘了他作為橋梁的全部力量,現在他能感覺到自己與黑翼城堡下永恒沉睡者的連接變得異常微弱,像是狂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
“橋梁...”暗噬者的聲音直接從意識層麵傳來,不再是之前的誘惑或模仿,而是赤裸裸的饑渴,“你如此明亮...如此痛苦...如此...完整。我要你。”
伊莎貝拉和加雷斯想要扶起凱爾文,但無形的力量將他們推開。艾莉亞從地上爬起來,不顧一切地衝向凱爾文,卻被一道黑暗屏障彈回。
“放開他!”艾莉亞嘶喊,她的眼睛再次泛起異色光芒——暗噬者的殘留影響在它本體靠近時重新活躍起來。
“我的容器...”暗噬者轉向她,那隻伸出的手臂轉向她的方向,“你也在。很好。兩個我渴望的,都在這裡。”
信仰之井的井口開始擴大,石磚邊緣崩裂,更多的黑暗從地下湧出。整個墓穴在震動,石棺傾倒,牆壁開裂,灰塵如雨般落下。外麵傳來更劇烈的爆炸聲和人們的尖叫——顯然,地麵上的情況也在惡化。
凱爾文強迫自己站起來。他的身體在尖叫,每一個細胞都在抗議,但他還是站了起來,直視著那隻黑暗的手臂和正在擴大的井口。
“你不能降臨。”他的聲音嘶啞但堅定,“這個世界會拒絕你,就像身體排斥異物。”
“身體?”暗噬者發出類似笑聲的聲音,但那聲音中沒有任何愉悅,隻有冰冷的計算,“你說這個脆弱的現實?它早已千瘡百孔,充滿裂縫。而我,是裂縫中的光,是虛無中的實,是你們恐懼的具象化。我不需要‘降臨’,橋梁。我一直都在,隻是你們選擇不看。”
手臂突然伸長,向凱爾文抓來。凱爾文想躲,但身體反應遲緩,眼看就要被抓住——
艾莉亞衝過來,撞開凱爾文,自己卻被黑暗之手攫住。她的身體在接觸黑暗的瞬間僵硬,眼睛完全變成暗金色,口中發出痛苦和愉悅混合的呻吟。
“不!”凱爾文想要衝上去,但加雷斯拉住了他。
“隊長,看聖杯!”
聖杯在黑暗的壓力下依然散發著微弱但純淨的光芒,它緩緩飄到艾莉亞上方,灑下銀白色的光塵。那些光塵落在黑暗手臂上,發出嘶嘶的聲音,像是冷水滴入熱油。手臂痙攣了一下,但沒有鬆開艾莉亞。
“古老的玩具...”暗噬者不屑地說,“信仰的容器,但信仰本身正在崩塌。沒有信徒的虔誠,它隻是漂亮的金屬。”
伊莎貝拉突然明白了什麼。她衝向那些被控製後倒在地上的祭司,從一人手中奪下一本祈禱書,翻開,開始大聲朗誦:
“光明之神啊,請傾聽我們的祈禱;庇護之手啊,請覆蓋無助之人;希望之泉啊,請滋潤乾涸之心...”
她的聲音起初孤單,但在寂靜的墓穴中異常清晰。然後,艾莉亞也開始跟著念誦,雖然她的聲音顫抖,雖然她的身體被黑暗侵蝕,但每一個字都清晰而堅定。
聖杯的光芒增強了。
“無用的掙紮。”暗噬者的手臂開始將艾莉亞拖向井口,“你們可以暫時增強它,但真正的信仰需要時間、需要群體、需要...啊。”
它突然停下。因為更多的人加入了祈禱。
是從地麵上下來的萊娜和其他隊員,還有幾個恢複了神智的祭司,甚至包括一些從廣場上逃下來的市民。他們聚集在墓穴入口,恐懼地看著黑暗手臂和井口,但聽到祈禱聲後,本能地加入進來。
“信眾的集合...”暗噬者的聲音中首次出現一絲猶豫,“但還不夠。我需要的是質量,不是數量。”
“那你需要理解什麼是真正的信仰。”一個虛弱但熟悉的聲音從通道傳來。
奧托·霍亨施泰因——或者說是他的殘影——站在入口處。他的身體半透明,邊緣有金色光點不斷散逸,顯然已經在血脈之泉的儀式中耗儘了大部分生命力。但他在微笑,那笑容中有凱爾文從未見過的平靜和滿足。
“陛下?”伊莎貝拉震驚地看著他。
“血脈歸還完成了。”奧托的殘影說,聲音如遠處傳來的鐘聲,“節點永久關閉。但我在最後的瞬間,選擇保留這點意識來傳遞信息:暗噬者,你說得對,你需要質量。但你搞錯了什麼是質量。”
他走到墓穴中央,無視黑暗手臂,無視擴大的井口,直接麵對那片黑暗:“質量不是強大的靈魂,不是純淨的特質,不是古老的血液。質量是選擇——在恐懼中選擇勇氣,在絕望中選擇希望,在黑暗中仍然相信光明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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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殘影開始發光,不是攻擊性的光芒,而是一種溫暖的、包容的、像是記憶本身的光:“這些人的祈禱,他們的恐懼中的堅持,這就是質量。你永遠無法理解,因為你隻有饑渴,沒有愛;隻有索取,沒有給予;隻有吞噬,沒有創造。”
暗噬者沉默了。那隻抓住艾莉亞的手臂微微放鬆。
奧托轉向凱爾文:“橋梁,還有一件事。處理三個節點隻是阻止它通過現實世界降臨。但要真正消滅它,你必須進入星界縫隙,找到它的原生錨點,在那裡與它對抗。但星界沒有時間、空間和物質的限製,在那裡戰鬥需要不同的‘武器’。”
“什麼武器?”凱爾文問,一邊幫助艾莉亞掙脫逐漸鬆弛的手臂。
“記憶。”奧托說,他的殘影開始消散,“愛。希望。所有它無法理解、無法消化、無法轉化為自身能量的東西。帶著這些進入星界,用你作為橋梁的能力,將現實的美好注入那片虛無。”
他最後看向艾莉亞:“孩子,你有星界旅者的能力。你可以帶他進去,但你可能回不來。選擇在你。”
然後他完全消散了,化作無數金色光點,融入聖杯的光芒中。聖杯突然大放光明,如真正的太陽般照亮整個墓穴。黑暗手臂在光芒中蒸發,井口停止擴大,暗噬者的存在感迅速退去。
但它的聲音留下了最後的警告:“我在星界等待,橋梁。帶著你的‘武器’來。讓我們看看,脆弱的情感是否真能對抗永恒的饑餓。”
一切安靜下來。隻有聖杯懸浮在空中,持續散發著淨化的光芒。信仰之井恢複了清澈,但井口仍然存在,像一個通往未知的窗口。
艾莉亞癱倒在凱爾文懷裡,顫抖著,哭泣著。伊莎貝拉和萊娜組織人們撤離墓穴,加雷斯和羅蘭互相攙扶著站起來。外麵,黎明的陽光終於透過裂縫照進來,驅散了最後的黑暗。
但凱爾文知道,這還不是結束。這隻是中場休息,真正的決戰在另一個維度等待著他。
二
正午時分,大教堂的修複工作已經開始。萊娜組織了還能行動的人員清理廢墟,救助傷員,恢複秩序。伊莎貝拉利用自己的貴族身份聯係上了忠誠勢力的殘部——事實證明,奧托最後的行動和皇宮節點的關閉動搖了維拉殘餘勢力的控製,許多被強迫或迷惑的人恢複了神智。
凱爾文和艾莉亞被安置在大教堂側翼的一個小禮拜堂裡休息。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斕的光影。艾莉亞靠牆坐著,閉著眼睛,但凱爾文知道她沒有睡——她的眼瞼在輕微顫動,呼吸節奏顯示她處於深度冥想狀態。
凱爾文自己的狀態也很奇怪。成為橋梁後,他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空虛。與永恒沉睡者的連接沒有完全斷開,但變得極其微弱,像是隔著厚厚的水層聽聲音。他的感官仍然比普通人敏銳,但失去了那種同時感知多個維度的能力。
門輕輕打開,伊莎貝拉走進來,手中端著食物和水。“你應該吃點東西。接下來的旅程需要體力。”
凱爾文接過木盤,但沒有動食物:“情況如何?”
“帝都正在恢複秩序。”伊莎貝拉坐在對麵,“皇宮那邊,阿爾傑農公爵帶著那個被救的年輕人——他叫弗裡德裡希——控製了局麵。大部分被控製的士兵在節點關閉後恢複了,少部分頑固分子被製服。議會正在召開緊急會議,討論臨時政府的問題。”
“西格蒙德殿下...”凱爾文剛開口,伊莎貝拉就搖頭。
“他的犧牲不會被遺忘,但現在不是公開的時候。等一切穩定,我會為他舉行正式的葬禮。”她的聲音平靜,但眼中仍有深深的悲傷,“現在重要的是接下來怎麼辦。奧托陛下最後說的話...你真的打算進入星界縫隙?”
凱爾文看向艾莉亞:“如果那是唯一徹底結束威脅的方法,是的。而且艾莉亞需要從根源上擺脫暗噬者的影響。隻要它的原生錨點還在,她身上的印記就永遠不會消失。”
艾莉亞睜開眼睛,那雙眼睛現在是正常的琥珀色,但深處有細微的銀色光點,像是夜空中的星星。“我能帶你去。”她輕聲說,“我的能力正在恢複,而且...我能在意識中感覺到通往星界的‘路徑’。就像鳥知道遷徙路線,魚知道洋流方向。”
“但奧托說你可能回不來。”凱爾文握住她的手,“我不能要求你...”
“你沒有要求,我願願。”艾莉亞坐直身體,“而且這不隻是為了你,或為了帝國。這是為了我自己。三年來,我被困在它的迷宮裡,看著它吞噬其他靈魂,看著它學習如何模仿、如何欺騙、如何變得更像‘人’以便更好地捕食。如果我不親手結束它,那些記憶會永遠折磨我。”
她看向凱爾文,眼神堅定:“而且我愛你。如果我的選擇是在安全中慢慢被殘留的汙染侵蝕,變得不再是我自己;或者冒險進入星界,有機會徹底清除汙染,即使可能死亡——我選擇後者。因為前者不是活著,隻是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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