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懸崖邊的抉擇
淩晨兩點十七分，城南盤山公路第九彎道。
李默坐在電動車旁的水泥護欄上，山風把他的外套吹得獵獵作響。下方六百米處，城市燈火如一片倒懸的星海，每一盞燈都是一個家庭、一個故事、一個他還來不及了解的人生。
視網膜上的遊戲界麵依然懸浮著，【便攜式冷聚變核心教學版）】的圖標散發著柔和的淺藍色光芒。他放大物品說明，逐字閱讀那些細小的文字：
＞物品名稱：第三紀元基礎教育用能源模塊7型
＞彆稱：便攜式冷聚變核心教學版）
＞輸出功率：1.2太瓦小時可持續調節至1毫瓦）
＞持續時長：標準運行模式下100地球年
＞燃料：氘氚混合等離子體已預裝，自循環係統）
＞安全特性：
＞內置十一維空間約束場，輻射泄漏概率＜0.00001
＞過載自動坍縮為微型黑洞並在普朗克時間內蒸發
＞兒童安全鎖：需通過基礎邏輯謎題方可激活
＞教學功能：
＞全息展示核聚變原理
＞可模擬恒星內部環境
＞附帶三十個漸進式能源實驗課程
＞警告：
＞提取本物品將自動觸發“文明測試·能源領域”
＞測試期間，現實世界能源相關物理規則將出現局部變異
＞變異半徑初期為500米，隨測試進度擴大
＞失敗懲罰：能源測試區域永久性物理規則改寫
李默的手指懸在虛擬的提取按鈕上，距離觸碰隻差兩毫米。
他的左手手背，那些螺旋紋路又開始微微發燙——距離在天文台使用“意識錨定器”才過去三小時，但壓製效果已經在減弱。鐘雲山說得對，這玩意兒治標不治本。
“你在猶豫。”
聲音從身後傳來。李默猛地轉身，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清潔工的掃帚】上——這玩意兒現在是他的隨身武器，雖然聽起來可笑，但經過幾個月的摸索，他發現隻要集中意念，掃帚可以產生短時間的局部重力場扭曲。
來人是周明，那個2015年的在踢候補。他穿著黑色衝鋒衣，眼鏡片在夜色中反射著遠處城市的微光。
“你怎麼找到我的？”李默警惕地問。
“信息軌跡。”周明走到護欄邊，與他並肩俯瞰城市，“每個載體都會在現實中留下獨特的信息印記。你的印記現在像黑夜中的燈塔一樣明顯——當然，隻有我們這種‘同類’能看見。”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儀器，屏幕上是複雜的波形圖：“看這個峰值，這是你體內火種碎片的共振頻率。秦風的觀測隊估計還有二十分鐘就能鎖定這裡，他們剛升級了追蹤設備。”
李默關閉遊戲界麵：“你專程來警告我？”
“來給你看樣東西。”周明調出另一份數據，“這是我追蹤到的，全球範圍內其他六枚火種碎片的激活狀態。”
屏幕上出現七個光點，分布在不同大洲。其中三個是暗紅色的，兩個是橙色，一個是黃色，隻有李默對應的那個是刺眼的亮藍色。
“顏色代表測試進度。”周明解釋，“紅色是剛激活或已失敗，橙色是進行中但進展緩慢，黃色是接近完成。而你……”他指著藍色光點，“你是唯一進入‘深度測試’階段的載體。第三紀元的係統似乎對你特彆‘關注’。”
“為什麼？”
“因為你是第一個反向使用負熵場的人。”一個女性的聲音從山路下方傳來。
陳靜坐在輪椅上，由鐘雲山推著，正沿著坡道緩緩上來。她的銀色眼眸在夜色中像兩盞小燈。
“第三紀元設計了七個測試領域，但他們沒想到接收文明的個體會‘創新’。”陳靜操控輪椅停在李默麵前，“你治愈那些病人、修複那些物品，用的不是他們預設的方法。你在用負熵場‘修補’現實，而不是像預設的那樣‘替換’現實。這引起了係統的興趣。”
鐘雲山接話：“就像老師出了一道數學題，期待學生用微積分解答，結果有個學生用他們從未見過的幾何方法解出來了。老師會怎麼做？”
“會想看看這個學生還能做到什麼。”李默明白了。
“所以係統解鎖了更高級的測試項目。”陳靜調出一段她輪椅扶手上的屏幕，“我分析了冷聚變核心的底層代碼——那不是單純的能源裝置，那是一個‘觀察窗口’。一旦你提取它，第三紀元就能通過它，實時監測人類文明對近乎無限能源的反應。”
李默重新看向山下的城市：“如果我提取了，會發生什麼？”
“五百米半徑內，所有化石燃料會在七十二小時內失去燃燒能力。”鐘雲山說得很平靜，內容卻驚心動魄，“汽油、柴油、天然氣……它們還在，分子結構沒變，但就是點不著了。因為那片區域的物理規則會被臨時改寫——氧化還原反應的活化能閾值被提高了三個數量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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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測試的一部分。”周明推了推眼鏡，“係統要觀察，當一個區域突然失去傳統能源，但獲得清潔、無限的聚變能源時，人類社會會如何應對？是會爆發混亂，還是迅速適應？是會爭搶新資源，還是合作分配？”
陳靜補充：“而且這隻是一個開始。如果能源測試通過，接下來會是‘物質領域’——你可能獲得一台【分子重組儀】，能把沙子變成麵包，能把二氧化碳變成鑽石。到時候，經濟體係、資源分配、社會結構……所有的一切都會麵臨考驗。”
李默沉默了整整一分鐘。山風吹過鬆林，發出海浪般的聲響。
“如果我不提取呢？”他最後問。
“測試會自動尋找其他載體。”鐘雲山說，“可能是趙無垠那邊的人，也可能是世界上某個角落剛剛覺醒的新載體。但那些人……不一定有你這樣的謹慎。趙無垠如果拿到冷聚變核心，他會用它建立自己的能源帝國，用近乎免費的電力收買人心，然後要求政治權力。”
李默想起了趙無垠那張總是帶著算計微笑的臉。
“秦風那邊呢？”他問。
“秩序之眼會立刻封存核心，嚴禁任何人接觸。”陳靜苦笑，“然後他們會用十年時間研究安全性，再用二十年討論道德問題，最後在官僚主義的扯皮中錯過測試時限。而七年周期的最後期限是……明年三月。”
“也就是說，如果我這次不接，人類可能就沒有下次機會了？”
三個守護者同時點頭。
李默深深吸了口氣，山間清冷的空氣湧入肺葉。他重新打開遊戲界麵，手指懸在提取按鈕上。
“最後一個問題。”他說，“如果我失敗了，五百米半徑內的人會怎麼樣？”
周明調出數據模型：“最壞情況，那片區域的物理規則永久性改變。傳統的燃燒類能源永遠失效，但也會獲得一些……奇怪的好處。比如，那片區域的植物光合作用效率會提升五倍，空氣中的汙染物會自然沉降，人的新陳代謝會優化——代價是，那片土地將永遠與世界的其他部分‘物理規則不同步’。”
“像是個現實中的孤島。”
“對，一個遵循另一套物理定律的孤島。”陳靜輕聲說，“裡麵的人可能壽命延長、疾病減少，但再也無法離開——因為他們的身體已經適應了不同的規則，回到正常世界反而會崩潰。”
李默閉上眼睛。
他想起今天早上在醫院看到的那個光頭小女孩；想起樓下總給他留早餐的便利店阿姨；想起那個總在垃圾站翻找可回收物、卻堅持不要他施舍的拾荒老人……
這些普通人，對即將到來的劇變一無所知。
他的手指按了下去。
二、規則的漣漪
沒有光芒萬丈，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
李默隻是感到掌心一沉，一個拳頭大小的金屬立方體出現在手中。它通體銀白，表麵有細密的蜂窩狀結構，重量大約兩公斤，摸上去有溫潤的金屬質感，溫度恒定在36.5攝氏度——和人體體溫完全一致。
“這就是……”周明湊過來，眼鏡後的眼睛瞪得老大，“冷聚變核心？”
李默點頭。他按照遊戲說明，用拇指按住立方體側麵的一個凹陷處。立方體表麵突然浮現出複雜的全息界麵，文字是第三紀元的符號，但李默能直接理解含義：
【便攜式冷聚變核心7型已激活】
【當前輸出功率：0瓦待機模式）】
【請完成第一課：基礎邏輯謎題】
謎題界麵彈出來，是一個三維的幾何結構，由無數光點組成。
“這是……卡拉比丘流形？”鐘雲山倒吸一口涼氣，“第三紀元給兒童出的第一課，是人類數學家花了五十年才部分理解的十一維空間模型？”
李默卻有種奇怪的熟悉感。那些光點的排列方式，那些連接線的拓撲結構……他好像在夢裡見過。
他的手指在全息界麵上滑動，幾乎不假思索地開始移動那些光點。每移動一次，幾何結構就變得更和諧、更對稱。三分鐘後，整個模型發出柔和的共鳴聲，所有光點同時亮起。
【第一課通過】
【輸出功率解鎖：1瓦至1.2太瓦可調】
【警告：請謹慎選擇初始測試功率，高功率輸出將加速規則變異】
李默將功率滑塊調到最低——1瓦。這隻是一個ed小夜燈的功率。
但即使如此，變化還是發生了。
首先是溫度。山間的氣溫突然恒定在了22攝氏度，不冷不熱，仿佛有人調節了整片山頭的恒溫器。接著是光線——所有陰影的邊緣變得異常清晰，仿佛現實的分辨率突然提高了。
最明顯的是聲音。遠處城市的喧囂突然變得清晰可辨，李默能聽見三公裡外賣燒烤攤主的吆喝，能聽見某棟樓裡夫妻吵架的內容，能聽見一隻貓在巷子裡追趕老鼠的腳步聲。
“信息密度增加了。”周明興奮地記錄數據，“這片區域的時空結構正在‘致密化’，單位體積能承載的信息量提升了！天啊，如果這種效應能維持，在這裡做量子計算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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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沒說完，因為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那股震動。
不是地震，而是一種更深層的、來自世界本身的“顫抖”。仿佛現實的結構被什麼東西輕輕推了一下，產生了漣漪。
李默手背上的紋路突然劇烈發燙。他低頭看去，那些螺旋線條正在瘋狂生長，越過肘關節，向上臂蔓延，而且開始分叉，形成更複雜的幾何圖案——確實像星圖，但更古老，更原始。
“測試開始了。”陳靜操控輪椅後退了幾米，“李默，集中精神！你要控製住核心的輸出範圍，不能讓它無差彆影響整個區域！”
李默閉上眼睛，嘗試用意識與核心建立連接。他“看”到了一個奇異的景象：
以他為中心，半徑五百米的空間，被一層淡藍色的光膜籠罩。光膜內部，物理規則正在緩慢變化——氧化反應的活化能閾值在提升，電磁力的精細結構常數有0.0001的微調，甚至光速都出現了難以察覺的減緩。
而在光膜邊緣，規則與正常世界碰撞，產生了微小的“邏輯摩擦”。那些摩擦點在現實中表現為異常現象：一棵鬆樹的樹乾一半在光膜內，一半在外，內側的樹葉突然變得翠綠油亮，外側的則保持原樣；一隻夜鳥飛過邊界時，身體出現了短暫的“卡頓”，仿佛視頻掉幀。
“我需要一個邊界。”李默喃喃道。
“用負熵場！”陳靜喊道，“用你治愈病人時的那種能力，但這次不是修複，是‘界定’！在規則變異區和正常世界之間建立一個緩衝帶！”
李默調動腦海中那些第三紀元的記憶碎片。他找到了相關的知識：負熵場的本質是局部逆轉時間箭頭，但在微觀尺度上，它也可以用來“固化”某種狀態，讓物理參數暫時鎖定。
他舉起左手，手背上的紋路光芒大盛。一道看不見的波動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在五百米半徑處形成了一道“牆”——不是物質牆，而是規則牆。牆內的物理規則開始穩定在某個特定的參數集上，牆外則是正常世界。
但維持這道牆需要消耗巨大的精神力量。李默感到頭痛欲裂，鼻子開始流血。
“李默！”周明衝上前扶住他。
“我沒事……”李默咬牙堅持，“但這個範圍……太大了。我需要縮小影響區域，否則撐不了多久。”
他再次與核心溝通，嘗試調整輸出範圍。但就在這時，新的變故發生了。
三、不速之客
七輛黑色越野車沿著盤山公路呼嘯而上，刺目的車燈將山路照得如同白晝。車隊在李默等人麵前急刹，車門同時打開，二十多名全副武裝的人員迅速散開，形成包圍圈。
不是秩序之眼的人——他們的裝備更精良，製服是統一的深灰色作戰服，胸口有一個李默從未見過的徽章：三枚交疊的火種。
“熵增資本，特彆行動隊。”鐘雲山低聲說，“趙無垠的私人武裝。”
為首的是一個身高超過一米九的光頭壯漢，臉上有從額頭延伸到下巴的猙獰傷疤。他走到李默麵前五米處停下，目光落在那個冷聚變核心上。
“李先生，趙總讓我來請你去做客。”壯漢的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順便接收你手中的‘小玩具’。”
李默將核心護在身後：“如果我說不呢？”
壯漢笑了，露出滿口黃牙：“那我們隻好用不那麼禮貌的方式了。”
他做了個手勢，兩名隊員從車上抬下一個金屬箱子。箱子打開，裡麵是一台造型古怪的儀器，看起來像是某種聲波或微波發射器。
“認識一下，這是我們從另一個載體那裡‘收購’的能力。”壯漢拍了拍儀器，“它能產生特定頻率的共振波，乾擾火種碎片的穩定性。簡單說，它能讓你……暫時失去能力。”
鐘雲山臉色大變：“你們瘋了嗎？強行乾擾載體和碎片的連接，可能導致不可逆的神經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