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皮頭那一聲“站住”,像把生鏽的刀子,猛地劃破了巷口的沉悶。曉燕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渾身的血都涼了半截。被她攙著的女人更是嚇得身子一軟,差點癱下去,懷裡的藍布包袱抱得死緊,指節捏得發白。
跑?兩條腿發軟的女人,加上自己,哪裡跑得過這地頭蛇?喊?這南城根兒,怕是喊破了喉嚨也沒人敢管這閒事。
電光石火間,曉燕猛地一推那女人,低喝道:“往右,快跑!”她自己卻向左前方踉蹌一步,假裝被絆了一下,“哎喲”一聲,擋在了青皮頭衝過來的路上。
青皮頭沒防備,差點撞上她,急忙刹住腳,惡狠狠地瞪著曉燕:“臭娘們兒,又是你!剛才就是你扔的木頭疙瘩吧?活膩歪了!”
他伸手就要來抓曉燕的胳膊。曉燕卻順勢一矮身,抓起地上一把不知誰家潑出來的爐灰渣子,朝著青皮頭的臉上就揚了過去!
“我操!”青皮頭沒想到這看著老實的女人下手這麼野,灰土迷了眼,頓時怪叫一聲,捂著眼睛連連後退。
就這一眨眼的功夫,那女人已經連滾帶爬地拐進了右邊一條更窄的岔巷。
“春生!春生!死哪兒去了!”青皮頭揉著眼睛,氣急敗壞地大喊。
先前那個長頭發混子聽到動靜,也從“一品香”那邊探出頭,一見這情形,罵了句臟話,立刻追了過來。
曉燕知道不能再耽擱,轉身也朝著女人跑的方向衝去。她腿腳比那虛弱的女人利索些,三兩步追上了她,也不多話,架起她的胳膊,悶頭就往記憶裡韓春提過的、那片靠近河灘的廢棄橋洞方向跑。
身後的叫罵聲和追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這南城根兒的巷子像迷宮,卻也給了她們一線生機。曉燕憑著記憶和一股子急智,專挑那些堆滿雜物、彎彎繞繞的小道鑽。長頭發和青皮頭對地形熟,追得緊,好幾次幾乎都能看見他們的影子了。
慌不擇路,跑到一片塌了半邊的圍牆豁口,前麵是一小片長滿荒草的窪地,再過去,就是黑黢黢的橋洞了。曉燕拉著女人剛鑽過豁口,就聽見身後“嗖”的一聲,一塊拳頭大的磚頭擦著她的耳畔飛了過去,“砰”地砸在旁邊的爛泥地上!
“看你們往哪兒跑!”長頭發和青皮頭已經追到了豁口外,獰笑著就要爬過來。
橋洞就在眼前,可這段窪地無遮無攔,跑過去肯定會被追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橋洞那黑魆魆的洞口裡,突然閃出一個人影,壓低了聲音急促地喊道:“這邊!快!”
是韓春的聲音!
曉燕來不及多想,拉著女人,連滾爬下窪地,朝著橋洞拚命衝去。韓春伸出手,把她們連拖帶拽地拉進了橋洞的陰影裡。裡麵一股子潮濕的黴味和河水的腥氣撲麵而來,地上鋪著些爛草席和破棉絮,是韓春當初落腳的地方。
剛進來,就聽見豁口那邊傳來“噗通”、“哎喲”兩聲,似乎是長頭發和青皮頭追得太急,在爬豁口時摔作了一團,罵聲更響了。
“蹲下!彆出聲!”韓春把曉燕和那女人按在橋洞最裡麵的角落,自己則摸到洞口邊,緊張地向外張望。
外麵窸窸窣窣,罵罵咧咧,那兩人似乎摔得不輕,一時沒找對方向。過了一會兒,腳步聲漸漸往另一邊去了。
橋洞裡一片死寂,隻有三人粗重壓抑的喘息聲,和洞外隱約傳來的河水流動的嗚咽。
過了好半晌,韓春才回過頭,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慘白,他看著曉燕,嘴唇動了動,眼神複雜,有擔憂,有後怕,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埋怨?他低聲道:“姐……你咋跑這兒來了?還……還惹上他們?”
曉燕沒回答他,先看了看身邊驚魂未定的女人。女人癱坐在爛草席上,依舊死死抱著包袱,渾身抖得像個篩子。
“大姐,沒事了,暫時安全了。”曉燕輕聲安慰了一句,這才轉向韓春,目光銳利,“你咋在這兒?”
韓春低下頭,囁嚅道:“俺……俺不放心你。看你往南城這邊來,怕你出事,就……就跟來了。見你進了巷子,俺就在這附近轉悠,後來聽見動靜……”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姐,那兩個人是‘一品香’養的打手,心黑手狠,你惹不起的。這大姐……是咋回事?”
曉燕簡單把剛才茶館門口的事說了,略去了賬本的具體內容,隻說是那夥人逼債,搶人家亡夫的遺物。
韓春聽著,臉色變了又變,尤其是聽到“逼債”、“遺物”時,眼神閃爍,似乎想到了自己的娘。他看了看那女人,又看了看曉燕,忽然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從懷裡摸索出一個用手帕包著的小布包,遞給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