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媽，彩鳳姐，咱們去那個攤子歇口氣，吃點熱乎的再走。”曉燕扶起王大媽，“不能停太久，但必須緩緩勁兒。”
劉彩鳳有些猶豫，害怕人多眼雜。曉燕低聲道：“這種地方，多是苦力人，自顧不暇，反而安全。咱們進去坐角落，吃完就走。”
三人互相攙扶著，穿過巷子，走到那攤子前。掀開厚重的、油膩的棉布門簾，一股混雜著劣質煙味、汗味和食物味道的熱浪撲麵而來。
鋪子極小，隻有三四張歪腿的方桌，幾條長凳。泥土地麵，牆上糊的報紙熏得焦黃。此刻屋裡坐著七八個穿著工裝、滿臉倦容的漢子，正埋頭“呼嚕呼嚕”吃著東西。灶台就在門口，一個佝僂著背、臉上滿是煙火色的老頭正在忙活，鍋裡“咕嘟咕嘟”滾著濃稠的湯汁。
見有客來，老頭抬起渾濁的眼睛看了一眼，也沒招呼，繼續用長柄勺在鍋裡攪著。
曉燕找了張最靠裡、燈光最暗的桌子，讓王大媽和劉彩鳳坐下，自己走到灶台前。
“老師傅，有啥吃的？”曉燕問，聲音不高。
老頭頭也不抬：“就一樣，爛糊麵。稠的，頂餓。”
曉燕看了看那口大鍋，裡麵是近乎糊狀的湯麵，混著看不清種類的爛菜葉和零星幾點油星，味道實在說不上好，但在這冰冷的深夜，那蒸騰的熱氣就是最大的誘惑。
“來三碗。”曉燕掏出錢和糧票。
老頭這才麻利地拿起三個粗瓷海碗，從鍋裡舀出三大勺稠乎乎的麵糊，幾乎不冒熱氣，但瞧著確實紮實。
曉燕端回桌上。王大媽和劉彩鳳也顧不得許多，拿起筷子就吃。那麵糊入口，除了鹹味和一股說不清的陳油味，幾乎沒什麼其他滋味，但勝在滾燙、實在，一碗下去，冰冷的腸胃總算有了著落，身上也重新聚起一點熱氣。
曉燕也慢慢吃著，眼睛卻警惕地掃視著這小店裡的每一個人。那些工人隻顧埋頭吃自己的，吃完抹嘴付錢，匆匆離開，沒人多看她們一眼。老頭更是沉默得像塊石頭，隻在收錢時點下頭。
就在她們快吃完時，門簾又被掀開，帶進來一股冷風。
一個穿著深色棉大衣、戴著鴨舌帽的男人走了進來，帽簷壓得很低。他徑直走到灶台前，同樣要了一碗“爛糊麵”，付了錢，卻沒在屋裡吃，而是讓老頭用個缺了口的搪瓷缸子裝了，端著就站在門口，背對著屋裡，呼嚕呼嚕很快吃完，把缸子往灶台邊一放，轉身就走。
從進門到離開，不過兩三分鐘，一句話沒說。
可就在他轉身掀門簾出去的那一刹那，借著門外燈籠微弱的光，曉燕看到他棉大衣的下擺處，似乎蹭上了一小片暗紅色的、已經乾涸的痕跡。
像是……血跡？
曉燕的心猛地一跳。再想細看，那人已消失在門外的黑暗裡。
老頭像是什麼都沒看見，慢吞吞地收起那個搪瓷缸子，扔進旁邊的水桶裡泡著。
曉燕強壓下心頭的不安和疑惑。不管那人是誰，都與她們無關。她們必須儘快離開。
“吃好了，走吧。”曉燕站起身，低聲說。
三人離開這間暖烘烘卻透著詭異的小店，重新投入冰冷的夜色。熱食下肚，腿腳似乎有了點力氣，但精神上的弦繃得更緊了。剛才那個帶“血”的男人，像一片不祥的陰影，投在曉燕心裡。
她們繼續朝著文化局宿舍的方向跋涉。穿過最後兩條大街時，遠遠看見了路燈的光，但路上也有了零星的車輛和晚歸的行人。曉燕更加小心，儘量走在建築的陰影裡。
終於，在子夜時分，她們摸到了文化局宿舍的大院門口。那是個有圍牆的老式院子，門口有個亮著燈的值班室。
曉燕讓王大媽和劉彩鳳躲在對麵一棟樓的黑影裡，自己整了整衣裳，穩了穩呼吸，朝著值班室走去。
值班室裡，一個五十來歲、穿著舊軍大衣的門衛正在打盹。聽見腳步聲，他睜開惺忪的睡眼，打量著曉燕：“這麼晚了，找誰？”
“師傅，打擾您了。”曉燕陪著小心，臉上擠出疲憊而焦急的笑容，“我找三棟二單元二零一的唐科長，有急事。”
“唐科長？”門衛皺了皺眉，又上下打量曉燕幾眼，“唐科長出差去了，昨天剛走的。你什麼事？他愛人在家，不過這麼晚了……”
唐科長出差了？！
曉燕心裡“咯噔”一下，一股涼意從頭澆到腳。千算萬算，沒算到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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