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再無聲息。隻有風依舊在嚎。
死一般的寂靜持續了大約十幾秒，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然後，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很輕，很穩。
門被推開。孫梅走了進來，臉色有些發白，額頭帶著細汗，呼吸略顯急促。她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新鮮的、細長的血痕。
“老韓呢？”周正明盯著她，手依舊按在腰間。
“在樓下。”孫梅喘了口氣，聲音壓得很低，“剛有人摸進來了，從後麵矮牆。身手不賴，應該是專門乾臟活的。老韓發現了，動了手。人撂倒了，老韓胳膊挨了一下，不重。人捆了，堵了嘴，塞在柴火棚裡。”
有人摸進來了！這麼快？！曉燕後背的冷汗“唰”地就下來了。王大媽捂住嘴，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劉彩鳳更是嚇得把頭完全埋進了被子裡。
周正明的眼神瞬間冷得能刮下霜來。“幾個人？看清楚樣子沒？身上帶什麼東西？”
“就一個。三十多歲，黑瘦，臉生，不是本地口音。身上就一把磨尖了的改錐，還有一小瓶大概是迷藥的東西。沒找到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孫梅快速彙報，“老韓說，看手法，像是‘掏兜’小偷）或者‘拍花子’人販子）路數，但又狠得多，直奔著樓來的。”
不是職業殺手，但卻是亡命徒。這更麻煩，因為可能是被臨時雇來的“黑活”，更難查源頭。
周正明走到窗邊，再次掀開窗簾一角。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院子裡黑黢黢的，隻有遠處街巷透過來的一點微弱光暈。風更大了，卷著不知道什麼東西，打在窗戶上“啪啪”作響。
“不能再待了。”周正明放下窗簾，斬釘截鐵，“對方已經摸到了大概範圍，這次是試探，下次來的可能就不止一個，也不隻是改錐了。這裡已經暴露。”
“去哪？”趙明華問。
周正明快速思索著：“對方肯定在附近有眼線，大範圍轉移目標太大。最危險的地方，有時候也最安全。”他看向沈靜芬，“沈老師，你家在文化局宿舍，上午剛被查過，燈下黑。而且，你愛人老唐出差，家裡隻有女眷，相對不那麼引人注目。”
“回……回我家？”沈靜芬愣了一下，隨即擔憂道，“可上午才……”
“正因為上午查過，他們短期內反而可能放鬆對那裡的監視。而且，你家在宿舍區內，人多眼雜，他們反而不好大動乾戈。”周正明分析道，“老趙，孫梅，你們帶著兩位老同誌王大媽和劉彩鳳）和林曉燕同誌，跟沈老師回去。注意分散走，偽裝好。我和老韓處理完樓下那個，隨後就到，在附近布置暗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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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曉燕，目光沉靜：“林曉燕同誌，回到沈老師家後，你配合沈老師，把家裡收拾一下，做出一直有人正常生活的樣子。爐子生起來，燒點水，弄點簡單的吃食動靜。就像平常一樣。”
曉燕用力點頭：“我明白。”
“孫梅，”周正明又吩咐，“你身上有傷，簡單處理一下，換上沈老師的便服。老趙，你也換身不起眼的衣服。武器藏好，非萬不得已，不要暴露。”
“那個摸進來的人怎麼處理？”孫梅問。
周正明眼神一寒：“老韓會處理。這種黑底子的人，身上不乾淨，交給當地派出所，按流竄盜竊或者企圖入室搶劫處理，先關起來。其他的，以後再說。”
計劃迅速敲定。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沈靜芬帶著曉燕、王大媽、劉彩鳳，孫梅和趙明華護著，分批悄然離開了這棟剛剛還被寄予希望的小樓，重新沒入省城深秋冰冷、黑暗且危機四伏的夜色中。
周正明站在二樓窗前，看著她們的身影消失在圍牆的陰影裡，久久未動。桌上，那鍋酸菜白肉血腸燉鍋子還在微微冒著熱氣，香氣猶在，卻已無人有心品嘗。
樓下柴火棚裡，隱約傳來一點極其輕微的、布料摩擦和悶哼掙紮的聲音，很快又歸於寂靜。
老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袖著手，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有那雙渾濁的老眼裡，偶爾閃過一絲刀鋒般的冷光。
“處理乾淨了。”老韓啞聲說。
周正明轉過身，看著這個神秘而忠誠的老部下，點了點頭。“我們也走。這裡，不能留了。”
他最後看了一眼這個短暫的避難所，吹熄了桌上的台燈。黑暗瞬間吞沒了一切。
隻有窗外淒厲的風聲，預示著這個漫長的夜晚，遠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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