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雅終於徹底爆發了。積蓄的怒火、劫後餘悸、沉重的責任以及對這位“不靠譜”長輩長久以來的無奈與擔憂,混合成一股熾烈的洪流,衝垮了她最後一絲維持表麵冷靜的堤壩。
她像一隻被徹底惹毛、毛發倒豎的銀色波斯貓,幾步就衝了過來,毫不客氣地攔在了正打算“功成身退”的伊文斯所長麵前。她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委屈和急迫而拔高,在死寂的金屬森林廢墟中尖銳地回蕩,撞擊在冰冷的金屬牆壁上,激起層層回音:
“你給我認真點!收起你那套糊弄人的把戲!彆在這裡裝瘋賣傻、打哈哈糊弄過去!”她伸手指向四周,動作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看看!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這裡都成什麼樣了!試驗場核心區域穹頂大麵積坍塌,七號、八號主乾通道完全堵塞,能源管線中斷超過百分之四十,防禦符文陣列損毀率初步估計超過六成!研究所的重要設施差點就被人從地底整個抹掉!”
她深吸一口氣,銀色的長發仿佛因為體內激蕩的能量而無風自動,簌簌作響,閃爍著危險的電弧微光:“還有人員!我們這一路上,從遭遇第一波襲擊開始,到退守至此,突擊隊成員傷勢都不輕,其他小隊更是傷亡超過三十人,其中確認犧牲者已有十一人,還不包括研究所和源核反應堆的駐紮兵員以及在其他區域可能發生的、我們尚未統計的傷亡!這僅僅是‘小場麵’嗎?這是一句輕飄飄的‘處理得不錯’、‘大家辛苦了’就能糊弄過去、輕輕揭過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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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如刀,死死鎖定伊文斯那張依舊試圖維持笑容的臉:“這麼大的簍子!這麼嚴重的人員傷亡和設施損失!你必須!立刻!馬上!跟我返回地麵指揮部!在那裡,當著所有趕來的部門主管、衛隊指揮官、還有學院代表團的麵!把今天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前因後果、所有你知道的、有直接或間接牽扯的、哪怕隻是可疑的線索和情報,給我一五一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解釋清楚!這不是請求,這是副所長對所長在重大安全事故後的正式問責程序!”她幾乎是吼出了最後幾句話,胸口因為激動而劇烈起伏,眼眶甚至微微泛紅,那不僅是憤怒,更有對逝去同僚的悲痛與深深的無助感。
“還有!”格蕾雅強行壓下聲音中的顫抖,但語氣更加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彆以為這樣就算完了!也彆想著像以前那樣,隨便敷衍幾句報告,就又溜回你那破圖書館最深的角落裡去擺爛、去當你的隱形人!裝沒事人?門都沒有!這次,你必須給我負起一個所長該負的全部責任來!後續的詳細事故調查報告、全麵的損失評估與重建計劃、犧牲與受傷人員的撫恤與治療安排、整個研究所安保體係的全麵審查與緊急升級方案、還有針對蟲尊會此次襲擊以及未來可能威脅的反製策略研究……所有!所有這一切工作的牽頭、審核與最終拍板,你都得給我親自過問!親自參與!親自負責!聽見沒有?!梅森·伊文斯所長!”
她的嗔怒嚴厲而直接,是副所長在重大危機後,對一名明顯有所“失職”的所長,理所當然的、符合程序與職責的激烈問責。
但在這近乎咆哮的嚴厲之下,也隱約透著一絲對這位總是神神秘秘、關鍵時刻卻又可靠得可怕的“不負責任”長輩的深切擔憂,以及一種……因長期共事、彼此熟悉而產生的、習慣性的親近與無奈。若非關係匪淺、信任深厚到某種程度,誰敢如此指著一位剛剛在眾人麵前展現了近乎神明般抹殺手段的老者的鼻子,如此聲色俱厲地怒吼,甚至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蘭德斯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格蕾雅副所長氣急敗壞地“追殺”著依舊試圖用笑容和“太極推手”應對的伊文斯所長,看著這位深不可測的老者如同滑溜的泥鰍,在副所長的怒火中靈活地閃避著“實質性回答”。他又將目光投向地上那片焦黑扭曲、仍在散發微弱能量餘波與不祥氣息的殘骸,深深地、緩慢地吸了一口混合著焦糊蛋白質、熔融金屬、臭氧、血腥以及淡淡塵埃味的複雜空氣,強行壓下心中因伊文斯所長之前那驚鴻一瞥般展現的力量而翻騰起的驚濤駭浪。
關於所長的真實身份、實力層級、以及他與這座研究所、與舊時代遺產之間究竟是何關係,這些疑問龐大而驚悚,足以撼動蘭德斯對這個世界許多基礎的認知。但蘭德斯明白,這位老人顯然有著深遠的考量與顧忌,不願在此時、此地、當著所有人的麵揭開哪怕一角謎底。此刻的追問,除了加劇格蕾雅副所長的焦慮和眾人的混亂外,不會有任何結果。
他將這些翻滾的疑問,如同封存最高機密文件一般,暫時鎖進了心底最深處、戒備最森嚴的角落。當前,有比所長身份更迫在眉睫、更關乎生死存亡的威脅需要厘清、需要警惕。
他的目光重新銳利起來,如同精密的外科手術刀,開始冷靜而係統地剖析剛剛結束的這場災難,試圖從混亂的表象下,剝離出儘可能清晰的脈絡與未來的陰影:
亞瑟·芬特最後那句冰冷、空洞、仿佛透過無儘虛空傳來的“我還會回來的”,絕非敗犬絕望的哀鳴,更不是虛張聲勢的恐嚇。結合其展現出的、遠超常規生命形態的恐怖能力,蘭德斯幾乎可以斷定——眼前這個被摧毀的“亞瑟·芬特”,絕非其本體!
它極有可能是蟲尊會通過某種禁忌的生體再造與神經接駁技術、意識上傳下載技術、或者更為玄奧的靈魂投射與承載技術,製造出的一個足夠強大、能夠承載並注入大量力量與意誌的“載體”或“寄生體”。一個精心打造的、用於執行高風險任務的“工具”。這也解釋了為何它的行為模式在某些細節上略顯“僵硬”,以及最後自毀時那種毫不猶豫的、近乎程序執行般的決絕。
而且,僅僅作為一個“工具”,一個遠程操控或意識載入的“載體”,就能造成如此恐怖的破壞,險些摧毀研究所嚴格保密且防禦森嚴的地下核心設施,逼得學院和研究所的多名頂級教授聯手都難以抗衡,甚至最終需要深藏不露的伊文斯所長顯露部分真實力量才將其徹底抹除……那麼,其背後的主體——無論是亞瑟·芬特本人的真正本體,還是蟲尊會內部更高層級、負責操控此類載體的“駕駛員”或“主宰者”——所真正掌握的力量層次、技術深度以及潛在威脅,該是何等的深不可測?
僅僅隻是粗略的想象,就讓人從脊椎骨升起一股寒意,直衝天靈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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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頭來,冷靜審視整個事件的推進脈絡,蘭德斯腦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呈現出一種令人不安的、精密的遞進性:
第一階段:試探與牽製。最初發現的七條“蟲脈”異常活躍與增殖,很可能是敵人有意釋放的“煙霧彈”兼“先遣偵察兵”,旨在測試研究所的常規反應速度、防禦力量配置以及能量監測網絡的敏感度,同時製造局部混亂,牽製衛隊和研究員的部分注意力。
第二階段:佯攻與壓力。突然在源核反應堆附近發現的“原型母巢”階段,則是一次精心策劃的佯攻與施壓。攻擊能源核心,足以引發研究所最高級彆的警報和資源傾斜,迫使包括各位教授在內的核心防禦力量向該區域集中,從而可能在其他方向造成短暫的防禦空虛或注意力分散。同時,“母巢”本身的存在和威脅等級,也足以給防守方造成巨大的心理壓力和資源消耗。
第三階段:真正的一擊。最終,目標直指地底最深層的“密室”階段。當研究所的大部分注意力被“蟲脈”和“母巢”吸引時,真正的主力——承載著亞瑟·芬特意誌的強大載體——才悄然突破或繞開了某些防線,直撲最終目標:“鑰匙”與“密室”!這一階段行動精準、狠辣、勢在必得,威脅程度指數級上升,若非蘭德斯意外以“裂空帆板”高速介入、眾人聯手的拚死抵抗以及伊文斯所長深藏的力量,對方幾乎就要得手了。
這三個階段環環相扣,層層遞進,虛實結合,最終目標明確精準。這絕不是一次心血來潮的襲擊或偶然的遭遇戰,而是一場策劃周密、準備充分、執行狠辣且富有極強策略性的連環殺局!
雖然計劃在最後關頭被成功阻止,“密室”的具體位置和入口似乎仍未暴露,“鑰匙”也未被奪走,亞瑟·芬特這個強大的載體也被伊文斯所長徹底摧毀。但冷靜地想,這也隻不過是斬斷了對方伸過來的、最鋒利的那隻“爪子”,拔掉了它刺入研究所軀體的一枚“毒牙”。對方真正的戰略目標——“鑰匙”和它所開啟的“密室”——依然完好無損地隱藏在這片廢墟之下的某個更深處。其背後的主體力量絲毫無損,甚至可能因為這次激烈的“試探”與交鋒,而更加深入地了解了研究所的部分防禦底牌、幾位頂尖教授的戰鬥風格與限製、以及……伊文斯所長所隱藏的冰山一角。
以蟲尊會此次展現出的那種冰冷、精密、不計代價的瘋狂與偏執,以及亞瑟·芬特最後那絕非戲言的宣告,他們怎麼可能就此收手?一次失敗,很可能意味著下一次襲擊的準備會更加充分,手段會更加詭異難防,載體或武器會更加強大,時機選擇會更加刁鑽。
憂慮,如同冰冷而堅韌的深海藤蔓,悄然纏繞上蘭德斯的心頭,緩緩收緊。
下一次襲擊會在何時?一周後?一個月後?還是就在明天?會以何種更難以預料的方式降臨?是利用研究所重建期間的混亂?是策反內部人員?還是從更底層的、從未被勘探過的舊時代管道網絡直接突破?對方會動用怎樣更強大的載體或生物兵器?他們是否還有更深、更隱蔽的“暗子”或後手,早已潛伏在研究所內部,甚至就在身邊的獸園鎮之中,隻是尚未激活?
還有那個“密室”……那個被蟲尊會如此不惜代價、如此執著覬覦的“密室”裡,到底隱藏著什麼?是希望,還是絕望?是能夠終結一切威脅的鑰匙,還是釋放更恐怖災厄的魔盒?伊文斯所長對它的態度如此曖昧而謹慎,又意味著什麼?
這些未知的、如同深淵巨口般靜靜張開的威脅,沉沉地壓在蘭德斯的心頭,比眼前這片金屬森林廢墟的冰冷死寂,更加令人感到窒息與緊迫。戰鬥的結束,並非終結,甚至不是喘息的號角。它隻是暫時關閉了一扇喧囂的門,卻同時,無聲地推開了通往更深、更黑暗、更複雜風暴的……另一扇門。門後的陰影裡,低語正在彙聚,下一次的浪潮,或許正在無聲醞釀。
幽藍的、經過多層岩壁與破碎穹頂過濾後顯得格外清冷虛幻的月光,依舊不知疲倦地流淌下來,為這片剛剛經曆浩劫的地底金屬墓園,鍍上了一層永恒般的、死寂的銀輝。
姿態猙獰破碎的金屬蟲雕碎片,凝固著生命最後一刻的瘋狂與扭曲;中央那片焦黑的巨坑和其中難以辨認的殘骸,如同大地上剛剛被烙鐵灼燙出的醜陋傷疤,無聲地訴說著自毀的決絕、技術的詭異與未解的巨大謎團。
在這片由毀滅與謎團構成的詭異畫卷中央,幸存者們如同忽然被時光凝固的群像雕塑。疲憊、茫然、警惕、思索、憤怒、追問……各種情緒如同調色盤上未能調和均勻的顏料,混雜在每一張臉上。
而所有風暴旋渦的中心,那位手持那本仿佛能吞噬周圍光線的漆黑厚皮書、雪白長須在月華下泛著柔和光暈的老者——梅森·伊文斯所長,卻以一種近乎超然的從容,麵對著格蕾雅副所長連珠炮般的嚴厲質問和步步緊逼的“抓捕”態勢。他步履依舊從容,偶爾抬手捋一捋長須,發出幾聲意味不明的輕笑,或是對氣勢洶洶的格蕾雅擺擺手,那姿態,仿佛隻是一位慈祥的長輩在安撫一個單純因為小事而在鬨脾氣的、親近的晚輩;又仿佛世間一切紛擾、問責、危機與未解的謎題,皆如過眼雲煙,不入他眼,不擾他心。
戰鬥的硝煙已然散儘,勝利的號角無人吹響。空氣中,隻有細微的塵埃在偶爾從裂縫透下的光束中緩緩沉浮、旋轉,勾勒出光與影的靜謐舞蹈。焦糊的氣息、熔融金屬冷卻後的冰冷鐵腥味、以及那若有若無、揮之不去的血腥餘韻,混合成一種劫後餘生所獨有的、複雜而沉重的氣息,彌漫在每一寸空間,滲入每一個人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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