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的沉重簾幕在身後落下，將帳內殘餘的焦慮與爭執隔絕在外。沈硯沿著營地邊緣的小徑緩步前行，玄色勁裝的衣擺掃過被濁靈之氣浸染得發黑的枯草，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又很快被晨間的冷風撫平。
營地內依舊是一派忙碌景象，工匠們叮叮當當的鍛造聲、修士們低聲的操練口號、傷員的輕哼交織在一起，卻掩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壓抑。剛才的會議如同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心頭，濁靈罩能吸收純淨靈氣的特性，幾乎宣判了常規攻擊的死刑，而那些被提出又被否決的方案，更讓絕望的陰影悄然蔓延。沈硯能感受到身後投來的目光，有期盼，有焦慮，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這些目光像無形的重擔，壓得他肩膀微微發沉。
他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一個能讓紛亂思緒沉澱下來的角落。循著記憶中的路徑，沈硯一路走出營地的防禦結界，來到數裡外一片荒蕪的窪地。這裡曾是一片茂密的樹林，如今卻隻剩下光禿禿的枯木，黑色的枝乾扭曲如鬼爪，直指灰蒙蒙的天空。地麵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黑土，踩上去鬆軟無聲，散發著淡淡的腐臭氣息——這是被濁靈之氣長期侵蝕後的痕跡，連土地都失去了生機。
沈硯找了塊相對平整的岩石坐下，岩石表麵冰涼，帶著一股死寂的寒意，倒讓他紛亂的心緒稍稍平靜。他抬手從儲物袋中取出一物，那是一塊鴿子蛋大小的晶體，通體呈墨黑色，表麵卻泛著一層細碎的銀紋，像是夜空中稀疏的星辰。晶體入手冰涼，既不蘊含絲毫靈氣，也沒有濁靈之氣的侵蝕感，反而帶著一種奇特的“空無”質感，這便是廢靈滓。
這枚廢靈滓是他昨夜探查歸來後，運轉滓化境功法時特意留存的。以往修煉，他吞噬的濁靈之氣會在體內經過蝕靈紋的淨化，轉化為可供吸收的精純能量，而廢靈滓作為淨化後的廢料，會被他隨手排出體外，從未想過這看似無用的東西竟可能藏著玄機。
沈硯指尖摩挲著廢靈滓的表麵，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開來，喚醒了腦海中關於滓化境的諸多感悟。他的功法本質是“吞噬淨化轉化”，濁靈之氣是源頭，蝕靈紋是媒介，精純能量是產物，而廢靈滓，則是這個過程中被徹底剝離了所有屬性的“殘渣”。它不含靈氣，不屬濁靈，更像是一種純粹的能量灰燼，帶著死寂般的平靜。
“死寂……”沈硯低聲呢喃，腦海中突然閃過昨夜探查時感受到的濁源核心氣息。那是一種何等狂暴而肮臟的力量，同樣是“廢棄”的靈氣，卻如同跗骨之蛆，所過之處生靈塗炭，草木枯萎，將生機轉化為死寂，與廢靈滓的平靜死寂截然不同，卻又隱隱透著某種同源的意味。
他下意識地催動體內的蝕靈紋，一絲微弱的黑色靈力從指尖湧出，觸碰到廢靈滓的瞬間，原本沉寂的晶體突然微微震顫起來，表麵的銀紋亮起淡淡的光華，像是遇到了同源之物。沈硯能清晰地感受到，蝕靈紋對廢靈滓有著一種天然的親和力，仿佛那就是功法的一部分，無需刻意引導，便有一股吸力從蝕靈紋傳來，想要將廢靈滓徹底吞噬。
但這一次，沈硯沒有任由蝕靈紋吸收，而是運轉靈力強行壓製住這股吸力，同時將神識探入廢靈滓內部。他想看看，這看似無用的廢料，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神識穿透墨黑的晶體表層，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混沌的灰色空間，空間內沒有任何能量流動，隻有無數細碎的銀點在緩緩沉浮，那是被徹底剝離屬性後的能量微粒，純粹而虛無。
就在這時，沈硯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濁源核心的影像——那個巨大的黑色球體，表麵布滿蠕動的黑色紋路，內部翻滾著狂暴的濁靈之氣，如同一個失控的能量漩渦。兩者同樣是“廢棄”的產物，一個是被淨化後的平和灰燼，一個是未被馴服的狂暴廢料；一個能被蝕靈紋溫和吸收，一個能汙染天地萬物；一個死寂安寧，一個狂暴肆虐。
“既相似，又相反……”沈硯的眼神漸漸亮了起來，一個大膽的猜想在他心中悄然萌生，“如果說廢靈滓是被淨化後的‘善’性廢棄靈氣，那濁源核心就是未被淨化、甚至走向墮落的‘惡’性廢棄靈氣。它們本源相同，隻是走向了兩個極端，會不會……它們之間存在某種相互吸引，或者相互克製的特殊聯係？”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如同燎原之火，在他腦海中瘋狂蔓延。他想起昨夜用滓化境力量試探濁靈罩時，感受到的那一絲微弱排斥；想起蘇清瑤說過，濁靈罩能吸收純淨靈氣和濁靈之氣；想起廢靈滓這種無屬性的廢料，既不屬於純淨靈氣，也不屬於濁靈之氣，恰好處於兩者之間的灰色地帶。
“如果廢靈滓真的能與濁源核心產生關聯，那麼它會不會就是破解濁靈罩的關鍵？”沈硯的心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起來，“濁靈罩能吸收靈氣和濁靈之氣，卻未必能吸收這種同源的廢棄廢料。甚至，廢靈滓可能會像鑰匙一樣，打開濁靈罩的缺口，或者直接對濁源核心造成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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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想越覺得這個猜想有道理，指尖的廢靈滓仿佛也感受到了他的思緒，震顫得愈發明顯，表麵的銀紋亮得刺眼。沈硯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激動，他知道，這個猜想還需要驗證，而唯一能幫他驗證的，就是精通靈氣溯源術的蘇清瑤。
沒有絲毫猶豫，沈硯將廢靈滓收回儲物袋，起身朝著營地的方向疾馳而去。黑色的身影在枯木之間穿梭，速度快得隻剩下一道殘影，晨間的冷風迎麵吹來，拂動他的發絲，卻吹不散他眼中的堅定與期盼。
營地內的氛圍依舊壓抑，但沈硯的心中卻燃起了一團火。他穿過操練的修士隊伍，越過堆放物資的帳篷，徑直朝著蘇清瑤的居所走去。蘇清瑤的帳篷設在營地相對安靜的東側，靠近一片小小的藥圃，藥圃裡種著幾株尚未被濁靈之氣汙染的靈草，是她特意移栽過來，用於煉製療傷丹藥的。
沈硯走到帳篷門口，正準備抬手掀簾，帳篷的簾幕卻先一步被從裡麵拉開。蘇清瑤站在門口，身上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衣裙，裙擺上繡著淡淡的青色靈紋，襯得她麵色愈發清麗。她的眼眶微微泛紅，顯然是剛從會議的壓抑中緩過神來，但看到沈硯時，眼中還是露出了一絲柔和的笑意。
“你怎麼來了？”蘇清瑤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會議結束了？大家……有什麼辦法嗎？”
沈硯搖了搖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儲物袋中再次取出那枚廢靈滓，遞到蘇清瑤麵前：“清瑤，你先看看這個。”
蘇清瑤好奇地接過廢靈滓，指尖剛一觸及晶體，眉頭便微微蹙起：“這是……廢靈滓？你留著它做什麼？”她修行的是正統的靈氣功法，對這種被剝離了所有屬性的廢料並不熟悉，隻知道沈硯修煉滓化境時會產生這種東西，通常都會隨手丟棄。
“你仔細感受一下它的氣息。”沈硯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再回想一下昨夜我們探查時，濁源核心散發的氣息，有沒有什麼不一樣的感覺？”
蘇清瑤依言閉上眼睛，將一縷神識探入廢靈滓中。片刻後，她的睫毛輕輕顫動，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這氣息……很奇怪。它沒有任何屬性，既不是靈氣，也不是濁靈之氣，卻帶著一種……死寂的平靜。而濁源核心的氣息，是狂暴的、汙染性的死寂，兩者……確實有幾分相似，但又完全相反。”
“你也感覺到了！”沈硯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幾分，“它們都是‘廢棄’的靈氣，卻走向了兩個極端。一個能被我吸收，平和無害；一個能汙染世界，狂暴肆虐。我懷疑，它們之間存在某種特殊的聯係，甚至可能……相互克製。”
蘇清瑤睜開眼睛，看著手中的廢靈滓，又看了看沈硯眼中的期盼，心中也升起了一絲好奇。她能理解沈硯的想法，在所有常規方法都失效的情況下，這種看似異想天開的猜想，或許反而能成為破局的關鍵。
“你的意思是，廢靈滓可能能破解濁靈罩？”蘇清瑤輕聲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確定。
“我不確定，但我想試試。”沈硯的眼神無比堅定，“清瑤，你的靈氣溯源術能追溯靈能源頭，探查兩者之間的關聯。你能不能用靈氣溯源術，看看這枚廢靈滓和濁源核心之間，到底有沒有我們不知道的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