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趙興邦的聲音裡沒有了昨夜宴會上的半分醉意和爽朗,隻剩下一種如同深海般平靜的沉重。
“書記。”林舟的聲音同樣平靜,仿佛在回應一個尋常的問候。
“漢州的事,我知道了。”趙興邦沒有繞圈子,他的話語簡短,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動靜不小。”
“刮骨療毒,非猛藥不可。”林舟回答。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這八個字裡蘊含的決心與鋒芒。馬叔和李瑞站在一旁,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他們感覺自己正站在一場無形風暴的中心。
“你知不知道,劉建國在省裡工作了二十年。”趙興邦的聲音再次響起,聽不出喜怒,“他帶過的兵,坐過的位子,比你見過的都多。”
“我知道。”林舟的目光落在窗外,城市的輪廓在晨光中漸漸清晰,“但飯碗比天大,紅線比山重。”
又是一陣沉默。這一次,時間更長。馬叔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仿佛能聽到電話線另一端,那位省委書記正在進行的激烈思想鬥爭。
終於,趙興邦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那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好一個‘飯碗比天大’。”他沒有說支持,也沒有說反對,話鋒陡然一轉,“收拾一下,準備接駕。明天,京裡有位首長要下來,點名要看一看我們江北的‘米袋子’。”
京裡來人?
馬叔和李瑞的瞳孔同時收縮。在這個節骨眼上,在漢州剛剛掀起滔天巨浪的時刻,中央領導的視察,意味著什麼?是來問罪,還是來……站台?
“是哪位首長?”林舟問。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趙興邦的聲音恢複了一絲溫度,甚至帶上了一點莫名的意味,“你那個‘藏糧於地、藏糧於技’的提法,首長很感興趣。小林,這是大考,你和你的人,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考好了,你這劑猛藥,就是良方。考砸了……”
他沒有說下去,但那未儘之言,比任何警告都更有分量。
掛斷電話,辦公室裡寂靜無聲。
李瑞咽了口唾沫,感覺後背涼颼颼的:“老大,這……這是巧合,還是鴻門宴?”
“是機會。”林舟轉過身,臉上沒有絲毫的緊張,反而有一種棋局進入中盤的興奮,“一場把我們的設想,直接擺在全國牌桌上的機會。”
他走到白板前,看著那“天、地、法”三網合一的戰略圖。
“李瑞,你的‘智慧農業’大腦,明天就要接受最高級彆的檢閱。我不要ppt,不要宣傳片,我要能實時調取、能交叉驗證的真實數據。首長隨便點一個縣,一個鄉,甚至一個村,你都要能在三秒鐘之內,把那裡的耕地麵積、土壤肥力、作物長勢、預估產量,清清楚楚地亮出來。能不能做到?”
李瑞的臉色瞬間漲紅,一半是壓力,一半是亢奮。他猛地一拍胸脯:“沒問題!我帶人回去,今晚不睡了!保證係統比瑞士鐘表還準!”
林舟點點頭,目光轉向馬叔。
“馬叔,你連夜回一趟你老家那個試點村。安撫好大家的情緒,不要因為漢州的事自亂陣腳。明天,首長可能要跟村民直接對話。不要安排,不要演練,就讓大家說實話,說心裡話。土地入股之後,日子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收入是多了還是少了,心裡是踏實了還是慌了。我要聽到的,是帶著泥土味兒的真話。能不能做到?”
馬叔那張布滿溝壑的臉,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堅毅。他用力點了點頭,甕聲甕氣地說:“放心。俺們莊稼人,彆的不會,說實話的膽子,還是有的。”
兩人領命,如兩支離弦之箭,衝出了辦公室。
林舟獨自站在空曠的辦公室裡,他閉上眼睛,腦海中的因果沙盤,已經開始飛速運轉。
【推演啟動:中央領導視察“智慧農業”指揮中心。】
沙盤中,一個威嚴的身影站在巨大的屏幕前,他沒有看李瑞準備好的演示,而是突然伸手一指屏幕的角落:“調出淮陽市北山那片‘掛壁田’的實時數據。”
畫麵切換,李瑞措手不及,數據加載慢了半拍。
【推演失敗。原因:對領導的臨場反應預判不足。】
林舟睜開眼,立刻拿起電話打給李瑞:“記住,把所有‘問題地塊’的數據,做最高優先級的預加載。首長看的,絕不會是那些光鮮亮麗的示範田。”
他再次閉上眼。
【推演啟動:中央領導與試點村村民座談。】
沙盤中,一位老大爺被乾部們推到前麵,他緊張地搓著手,背誦著提前準備好的稿子:“感謝政府,感謝黨……”
那位首長擺了擺手,徑直走到一個坐在角落裡、無人問津的老農身邊,指著他腳上那雙沾滿泥巴的解放鞋,問道:“老鄉,換了新鞋沒?”
【推演失敗。原因:低估了領導深入基層的決心和洞察力。】
林舟立刻撥通了馬叔的電話:“馬叔,到了村裡,把所有村乾部都給我撤到外圍去。讓首長看到的,是一個最真實、最自然的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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