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次推演，一次次修正。林舟就像一個最頂級的導演，在腦中將第二天的每一個場景，每一個細節，甚至每一句可能出現的對話，都預演了千百遍。
……
第二天，天高雲淡。
幾輛黑色的紅旗轎車，悄無聲息地駛入了江北省。沒有警車開道，沒有層層陪同，隻有省委書記趙興邦和林舟，陪在一位身穿灰色夾克、頭發微霜、眼神溫和而銳利的老人身邊。
他就是那位來自京城的老首長。
第一站，是設在省發改委的“智慧農業”指揮中心。
巨大的環形屏幕上，藍色的數據流如星河般璀璨。李瑞站在台前，手心全是汗。
老首長沒有聽他的彙報，隻是靜靜地看著屏幕，目光在那些跳動的數據上掃過。突然，他開口了。
“小同誌，數據很漂亮。但數據會不會說謊？”
李瑞心裡一咯噔，這個問題，和林舟昨晚在電話裡提醒他的，幾乎一模一樣！
他深吸一口氣，按照演練過無數次的思路，沉穩地回答：“首長，單一的數據會說謊，但交叉驗證的數據網絡不會。您現在看到的每一個地塊，它的數據都由天上的遙感衛星、天上的無人機光譜、地下的土壤傳感器，三個獨立信源共同構成。任何一個數據源出現異常，係統都會立刻報警。我們稱之為‘數據三角’，理論上，無法被篡改。”
說著，他按照林舟的吩咐，直接調出了漢州“威尼斯假日莊園”和淮陽“掛壁田”的數據對比圖。
一邊，是深綠色的良田被灰色斑塊覆蓋，產量潛力從1.5暴跌至0。另一邊，是貧瘠的黃色山地被強行刷成淺綠色，產量潛力卻隻有可憐的0.15。
“這就是我們用‘數據三角’發現的問題。”李瑞的聲音鏗鏘有力，“數字不會說謊，它隻會告訴我們，哪裡正在流血。”
老首長的目光，在那張對比圖上停留了很久，他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第二站，馬叔的試點村。
車子停在村口，老首長謝絕了簇擁上來的鄉鎮乾部，獨自一人走進了村子。他走進田間，抓起一把泥土，放在鼻尖聞了聞。他走進農戶家裡，摸了摸炕頭熱不熱，揭開鍋蓋看了看鍋裡是什麼飯菜。
最後，他在村頭的大槐樹下，和一群正在納涼的老農，拉起了家常。
“老鄉，我問你們一句實話。”老首長指著遠處連成一片的麥田，“現在地都歸了合作社，你們自個兒手裡沒地了，心裡慌不慌？”
一個叼著旱煙杆的老漢，磕了磕煙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有啥好慌的？地還是那塊地，隻不過以前是我自個家的小算盤，現在是全村人的大賬本。我把地投進去，年底分紅，一分錢沒少我的。兒子兒媳也能安心進城打工，一年下來，掙得比以前多多了。以前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累死累活就指著地裡那點收成。現在是兩頭拿錢，旱澇保收。你說，我慌個啥？”
他這番樸實無華的大白話，比任何報告都有說服力。
老首長笑了，笑得很開心。
視察的最後一站，是在返回省城的車上。
趙興邦正襟危坐，詳細彙報著“耕地保護聯合督察組”成立的背景和決心。
老首長靜靜地聽著，目光卻一直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田野。
“技術的天網，鎖死漏洞。”
“利益的地網，凝聚人心。”
“法紀的法網，斬斷黑手。”
老首d忽然開口，用三句話，精準地概括了林舟的整個戰略布局。
趙興邦和林舟都是心頭一震。
老首長轉過頭，目光落在林舟身上，那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欣賞。“小林同誌，你這個‘三網合一’的思路，很好。不隻是在保耕地，更是在重塑我們國家農業治理的根基。這是大功一件。”
這句評價，重如泰山。
趙興邦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由衷的喜悅。他知道，這場大考，林舟不僅考過了，而且是滿分！江北省這步險棋，走對了！
然而，就在車內氣氛最輕鬆的時刻，老首長話鋒一轉，看著林舟，問出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問題。
“這個模式很好。但是，任何改革，最終都要靠人來執行。你這個‘三網合一’，天網是冷的，法網是硬的，唯獨連接天地、執掌法紀的‘人’，是有溫度、會變化的。你考慮過沒有，下一步，要如何為這個宏大的體係，打造一支能打硬仗、守得住底線、不出問題的乾部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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