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上山村村民準備到碾米廠碾新米的時候,一個壞消息傳開了——廠裡的操作員葉國清,在維護機器的時候,不小心被電打了一下,據說胳膊都給打壞了。
人們紛紛跑到碾米廠,但葉國清早已經被村長和村支書緊急送到縣醫院搶救去了。
廠子裡一片狼藉,電線的絕緣外皮完全燒化了,牆壁上的木製配電箱也被燒得一片焦黑。這些痕跡似乎在告訴人們,這裡不久前發生了嚴重的意外!
葉國清家屬於大房文修公派下,而大房是苦茶坡上人口最多的一支。在場大房的長者立即選了幾個代表前去醫院,剩下的也都自發前往國清家,慰撫他的妻兒老人。
廠子裡還聚著一群人。
有人掏出鋁製的旱煙盒子,有抽煙的輪著各卷了一支,一時間廠子裡煙霧繚繞。煙霧繚繞的同時,人們也七嘴八舌地說起話:有人感慨國清時運不濟,攤上這樣的禍事;有人胡咧咧說是石頂山上石頂宮裡的“石頂真仙”沒有庇佑大房的人,因為重建石頂宮之時,大房的人口最多,但出力卻不是最多;有長者瞪了那人一眼,告誡他小心說話,彆讓大房的人聽了去;也有人憂慮國清出了意外,碾米機沒有人開——他家米缸裡的大米已經所剩無幾;有人接上他的話,說實在不行隻得挑到隔壁采石坑村去……
是啊,國清出了意外,這本身就是一個嚴重的問題。而對於那些急於接濟自家米缸,或者想要嘗嘗新的人而言,還有另外一個問題擺在眼前——如果沒有人開碾米機,人們都得把穀子挑到四公裡外的采石坑。這可不是一件輕省活,彆忘了田地裡還有一大堆活計!
人群裡也有葉德興的身影,但他始終沒有發言,隻是默默地看著牆壁上燒黑的配電箱。他已經學了幾個月水電,觀察一陣就知道國清之所以會被電打到,全因國清在維護機器時,沒有拉掉電閘。碾米機的電機需要三相電才能帶動,三相電相間電壓可是380v!他不得不做最壞的猜測——國清可能傷得不輕,甚至有生命危險。
當天中午,國清的家人,以及同房較為親近的眾人,紛紛圍到村部鬨騰。
村長葉永盾和村支書葉文明都去了醫院,村裡最大的官隻有副村長張堅定。張堅定是村西頭駝背嶺的人,苦茶坡的人向來不服他管。不論他怎麼說,人們都是激動地叫嚷著,一點麵子也不給他。他急得直冒汗,隻得暗地裡央人去請大房的長者。
請來的幾位長者倒是頗有分量。隻不過,在這種事情上,他們肯定是一致地向著自己人,說的幾句話不僅沒有公道而言,甚至有些煽風點火的味道,人們鬨騰得更凶了。
張堅定著急得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情急之下,他想起一個人——葉永誠。實在沒轍了,他隻好再次央人去把葉永誠請過來。
葉永誠在村裡頗有名望,不僅是小學校長,還是一名老黨員,不論是姓葉的、還是姓張的,大家都很尊重他。他也不負張堅定的信任,一來就說了幾句很在理的話。
他說:村裡已經將國清送去醫院救治,現在大家能做的隻是安心在家裡等消息,著急不是辦法,鬨騰更不是辦法,問題解決不了,還添亂!
人們經他這麼一說,才逐漸不再那麼大的動靜。
張堅定也適時表了一個態——若葉國清不幸出了問題,村裡一定會負責到底!
這樣的表態正是人們想要的。見目的達到,一行人慢慢平息下來,一兩個手頭有事情的,趁彆人不注意先行溜了。
張堅定趕忙散了一支大前門給葉永誠,算是答謝他出來說公道話。他又散了大半包煙給還在場的人,或是感謝大家沒有為難他?
當天中午,前去縣醫院探望的人帶回來一個壞消息:國清的傷勢太重,縣醫院救治不了,給緊急轉到了市人民醫院了。第二天,又一個壞消息傳回:轉到市醫院的國清,雖然保住了性命,但也付出了被截去一條胳膊的代價。他的胳膊上的皮肉、筋脈、血管嚴重燒焦剝落,已經喪失肢體功能,醫生為了保住他的命,不得不將整條胳膊截掉。
上山村一下子炸開了鍋,誰都惋惜年紀輕輕的葉國清就這樣成了一個殘廢人!要知道,他有一雙老人要贍養,還有一對兒女要撫養。大家都在感歎,說這一家子算是失去了最大的指望!
惋惜感歎之餘,又有一些不和諧的聲音傳了出來——幾個好事長舌之人,背地裡又說是石頂真仙懲罰出力不多的大房子孫;而前段時間石頂真仙法誕,葉國清沒有到宮裡燒香拜佛,所以石頂真仙選擇懲罰他。
這樣的話除了封建迷信之外,也有些許落井下石的意味。但話傳到國清家人的耳朵裡,他們竟然信以為真,急急忙忙準備了一堆供品到石頂宮裡謝罪。謝罪的同時,自然也要祈求石頂真仙保佑國清能夠逢凶化吉。
先不管這種行為是否有意義,村支書葉文明當天就知道國清的家人到村部鬨騰過。他擔心國清的家人知道了這個結果,會繼續糾集起來鬨騰,就急急忙忙從市醫院趕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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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回到村裡,就直奔國清家。除了安撫國清的妻兒老人,他也嚴正地表了態——村裡將堅決負責到底!安撫了國清的家人,他又馬不停蹄地趕到村部,召集了所有的村乾部和共產黨員,就此事召開了一個緊急會議。
葉永誠是一名老黨員,自然被叫來參加會議。
除了駝背嶺上張姓黨員乾部,其他人和國清一樣都是姓葉,身上都流著一樣的血。出了這樣的事情,不僅苦茶坡上的人,也包括駝背嶺上的人,大家的心情都十分沉重。而這一次手術花了不少錢,錢是葉文明先墊付的,但他已經拿不出後續治療費用。所以,這一次會議的當務之急,就是有關後續治療費用的。
和在場的人商量了幾句,葉文明決定先動用村裡的財政收入。
會計葉文聯葉文明之弟)從隨身攜帶的人造革皮包裡取出一遝“大團結”,又從一個上了兩把鎖的抽屜裡,取出一些散錢交到葉文明手裡。
葉文明往手指上吐了一些口水,就開始一張一張地點鈔票,結果連同毛幣、分幣總共才七百多塊錢——這些錢還遠不夠他先行墊付的醫療費。
看著這幾個錢,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一個偏遠山村,村民都是以務農為主,村裡哪有什麼財政收入。而村裡之所以經營著碾米廠,全是指望碾米廠給村裡增加一些收入。現在倒好,碾米廠才準備全速運轉,卻出了這麼大的事故。
回來之前,主治醫生向文明表明,說是以病人的情況,少說要住個把月院。屆時,住院費、治療費、康複費、生活費……七七八八加起來,就像是一個無底洞!
真是一件讓人愁眉的事情。
為了能解決一些費用方麵的困難,以及發揚革命同誌團結一致麵對困難的精神,他提議全體黨員乾部向不幸的葉國清捐款。
為了起帶頭作用,他表態自己認捐五百塊錢。
話剛落音,底下就開始小聲議論起來,而且大部分人都麵露難色。
情況是這樣一個情況:葉文明擁有村裡規模最大的蘆柑園,每年都能給他帶來相當不錯的收入,由此他成了村裡最早的萬元戶。而在座的大部分黨員乾部,基本上都是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土農民,除了剛吃了幾年的飽飯,就幾乎沒有其他的收入來源。有些家裡人口比較多、或者經濟比較困難的,還時不時得外出做工,掙幾個錢回來幫補,手上哪有什麼閒錢,去響應葉文明的革命同誌團結精神號召。
就像文明的弟弟文聯,家裡背著一個藥罐子,生活可謂是相當的拮據。
但是,既然村支書發了話,也帶頭認捐了,大家不能不表示一下。特彆是葉姓的黨員乾部,再怎麼樣大家身上都流著一樣的血。
文明心細,吩咐弟弟拿來筆和紙,把認捐人以及錢款都記錄下來,並一再要求明天午飯之前一定要把錢交到村部。
明天他還得趕往市醫院。
他也不願意這樣來回跑,但他清楚目前最好不要留在村裡,免得國清的家人哪裡想不通了,又要糾集大房那一幫人,來找他哭鬨。
駝背嶺那邊的張姓黨員乾部也伸出了援手,尤其是副村長張堅定。他有製茶手藝,家境在駝背嶺上數一數二,所以很大方地認捐了兩百塊錢。
他很樂意向葉文明“看齊”!
而葉永誠作為校長和老黨員,在這種革命同誌團結精神氛圍的感染之下,表示認捐五十塊錢。
就在大夥紛紛獻愛心之時,底下不知道誰不合時宜地囔囔道:“早說過得把碾米廠轉包出去,你們偏不!現在好了,我看這件事情村裡要怎麼承擔、要怎麼善後!你們再看看隔壁采石坑,他們老早就把碾米廠轉包出去了,人家不也是經營得好好的……”
說話的是村乾部中最年輕的葉世新。他也是一名黨員,目前負責一些抄電表、搞衛生的差事,村裡的碾米廠也歸他管。彆看他年紀輕、資曆淺,卻向來敢說敢做,更敢於在村務問題上,挑一挑葉文明和葉永盾的刺。
他的一番話,又引來了大家的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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