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雨越下越大,糊住了車窗,也糊住了我的眼。
我用手抹掉玻璃上的水霧,探出頭往後看,父親的身影已經模糊成一團,在雨幕裡一動不動。
彆了,我最愛的親人們。
我咬咬牙擦掉眼淚——這次出去,再沒有父母護著了,啥都得靠自己拚。
售票員是個大叔,看我紅著眼圈,欲言又止。
大概是覺得這時候問我要車費不太合適。
我強打起精神問:“師傅,多少錢?”
他這才笑了笑:“到哪兒下?”
“汽車站。”
“五塊。”
我從口袋裡摸出零錢,抽了張五塊遞過去。
夏天衣服薄,母親早把五百塊縫在了我貼身衣物裡,剩下買票和路上花的零錢單獨放在另一個口袋。
臨走時她反複叮囑,彆睡太沉,看好口袋裡的錢,出門在外不比家裡。
我當時點頭應著,此刻摸著那些皺巴巴、帶著股酸味的錢,心裡清楚,大半都是父親用汗水換來的。
車顛簸得厲害,雨天路滑,司機開得時快時慢。
我心裡急,忍不住催:“師傅,能快點不?趕車呢。”
司機聽了不樂意,連珠炮似的懟:“催個球啊!老實坐著,沒多遠,一會兒就到,球事不少。”
接連幾個“球”字,惹得車上人一陣笑。
這就是咱這兒的民風,沒惡意,就是口頭禪。
我聽著也忍不住笑了。
幾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望著窗外沒停的雨,歎氣:“老天爺,彆下了吧,一年就指望這點小麥呢。”
我想起家裡的六畝地,這時候爹媽是不是也在求雨停?
默默雙手合十,心裡念著“彆下了,彆下了”。
可剛念完,天反倒更陰了,一陣大風刮過,烏雲散開又聚攏。
折騰幾番後才慢慢變薄,太陽的光透下來,一片金黃,刺得人睜不開眼。
車上一片歡呼,我沒跟著叫,反倒有點難過——是上天也在為我流淚嗎?
進了城區,陸續有人下車。
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盯著行李,手緊緊捂著褲襠。
都說縣城車站這地方亂,不得不防。
走走停停到汽車站,車上沒剩幾個人了。
我拎起行李,沒敢多待。火車站離這兒不遠,一公裡左右,得趕緊過去,早點和德林彙合。
汽車站門口全是下崗工人,擺著小攤或開著人力三輪車,做點小買賣。
這些事兒電視、報紙天天報道。看那些中年男女無精打采的樣子,我心裡同情,又有點慶幸。
要是沒改革,按正常流程進了國企,說不定哪天人到中年,突然被通知下崗,會不會也像他們這樣迷茫無助?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或許現在這樣,反倒是最好的選擇。
這麼一想,心裡舒坦了些。
幾個三輪車師傅看我背著包,立馬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