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傑一夜沒睡好。
那個牛皮紙袋裡的資料,像是為他打開了一扇窺探過往決策迷霧的窗戶。
裡麵不僅有沈清源整理的幾個試點省市drg內部評估報告——數據詳實,問題尖銳,遠非公開資料可比;
更珍貴的是那些會議紀要複印件,清晰地記錄了當時各方圍繞病種分組、權重確定、費率測算、監管考核等核心問題激烈交鋒的觀點,甚至包括一些後來被刻意淡化或否定的“敏感”建議。
這份雪中送炭的情誼,沉甸甸的。
沈清源,這位看似置身事外的老專家,用意何在?
第二天一早,林傑提前半小時到了辦公室。
他仔細將文件袋鎖進自己的抽屜,開始繼續整理那些舊文件,神情平靜,仿佛昨夜什麼都沒發生。
沈清源準時踱步進來,看到林傑已經在擦拭文件櫃,隻是從老花鏡後瞥了他一眼,沒說話,坐下,泡茶,看報。
一切如昨。
上午九點多,那個戴眼鏡的年輕乾部,林傑現在知道他叫小張,又來了,這次是來送一份內部通知。
“林組長,這是本周辦務擴大會的議題和材料,沈老師一份,您這裡也留一份。”小張將幾頁紙放在林傑桌上。
林傑道了謝,拿起通知掃了一眼,是討論近期重點工作安排,涉及醫保目錄調整、支付方式改革等多個核心議題。
他注意到參會人員名單很長,幾乎涵蓋了醫改辦所有業務組的組長和骨乾,甚至包括一些借調人員,但“長期政策研究組”後麵,隻孤零零地印著沈清源的名字。
“小張,這個會,我們組就沈組長一人參加?”林傑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
小張臉上掠過一絲尷尬,推了推眼鏡:“這個……林組長,您剛來,可能還不熟悉情況。辦裡例會一般……一般是各組負責人參加。”
“哦,明白了。”林傑點點頭,沒再多問。
小張如蒙大赦,趕緊離開了。
沈清源從報紙後抬起頭,慢悠悠地說:“彆惦記了,那種會,吵吵嚷嚷的,沒意思。坐在這裡看看報紙,清靜。”
林傑笑了笑,沒接話。
他將那份通知仔細收好,雖然不能參會,但至少能通過議題了解辦裡當前的工作重點。
接下來的幾天,林傑的生活極其規律。
白天,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整理那些堆積如山的舊文件,按年份、按主題分門彆類。
沈清源大部分時間沉默,偶爾會指點一下某份文件的背景,或者某個政策出台前後的爭議,但都點到即止。
林傑發現,這些故紙堆裡並非全是無用信息。
有些多年前關於藥品加成、醫療服務價格調整的調研報告,數據紮實,反映的問題至今仍未完全解決;
一些被否決的改革方案,其思路在當下看來仍具啟發性。
他像一個耐心的考古學家,在塵埃中仔細搜尋著任何可能有價值的碎片。
同時,他利用晚上的時間,結合沈清源給的那些“秘密”資料,開始撰寫drg研究報告。
他沒有電腦權限接入內部業務係統,隻能用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這無疑增加了信息泄露的風險,但他彆無選擇。
他試圖通過內部通訊錄聯係名單上那些可能對drg有研究的專家或乾部,結果與前幾天一樣,要麼石沉大海,要麼被禮貌地敷衍。
他甚至連其他幾個業務組的辦公室門都很少能進去,每次敲門,裡麵的人抬頭看到是他這個“冷宮”新來的,客套兩句便沒了下文。
信息壁壘,像一堵無形的牆,將他隔絕在核心圈層之外。
這天下午,林傑想去開水間打水,路過綜合組的大辦公室。
門開著,裡麵幾個人正圍在一起討論什麼,氣氛熱烈。
林傑聽到他們似乎在爭論某個藥品是否該納入醫保目錄。
他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敲了敲門。
討論聲戛然而止。
裡麵的人回過頭,看到是林傑,臉上都露出些許意外。
“各位忙呢?”林傑微笑著打招呼,“我打水,路過。聽你們在討論目錄,我之前在江東也接觸過一些案例,不知方不方便聽聽?”
一個看起來像是小組負責人模樣的中年男人站起身,臉上堆起笑容:“是林組長啊,沒事沒事,我們就是隨便聊聊。您打水是吧?開水間在那邊拐角。”
他客氣地指著方向,卻絕口不再提討論的內容,身體也有意無意地擋在了林傑和裡麵其他人之間。
“好,謝謝。”林傑點點頭,提著空水杯離開了。
身後,辦公室的門被輕輕關上,裡麵的討論聲再次響起,卻壓低了許多。
一種清晰的疏離感,包裹著他。
更讓他體會到等級森嚴的,是食堂。
醫改辦沒有獨立食堂,而是在部委大食堂的一個固定區域用餐。
第一天,小張帶他去過一次,指了一下大概區域。
後來林傑就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