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映蘭之死的真相,如同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宣大鎮——這個拱衛京畿、抵禦蒙古的重鎮,竟然內部腐化至此,與地方官員勾結,行走私貪腐之事,甚至不惜謀殺滅口!這背後牽扯的利益網絡和保護傘,其能量恐怕難以想象。
我深知,僅憑我一人之力,想要撼動這棵盤根錯節的毒樹,無異於螳臂當車。即便將情報傳回北鎮撫司,在沈僉事昏迷、鎮撫使態度曖昧的情況下,也極可能石沉大海,甚至為我招來殺身之禍。
我正在客棧房間內,對著臨摹的《幽蘭圖》詩句和記錄的芸娘口供苦苦思索下一步行動時,窗外街道上忽然傳來一陣不尋常的騷動。
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伴隨著驛卒聲嘶力竭的呼喊,如同平地驚雷,炸響了揚州城看似平靜的天空!
“八百裡加急!軍報!!”
“遼東急報!建奴大軍寇邊!遼西危急!!”
“薊鎮告急!!”
聲音如同冰冷的颶風,瞬間席卷了整個街道,茶樓酒肆的喧囂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愣在原地,臉上血色褪儘。
遼東!建奴!寇邊!
這幾個字眼,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入我的耳膜,刺穿了我的胸膛!
薩爾滸!遼陽!沈陽!那些屍山血海、城破家亡的慘烈景象,瞬間衝破記憶的閘門,洶湧而至!我以為暫時逃離了那片血土,卻沒想到戰火從未熄滅,甚至燃燒得更加猛烈!
遼西危急?薊鎮告急?這意味著努爾哈赤的兵鋒已經突破了遼河防線,開始威脅到山海關和京畿重地?!
客棧樓下,人們驚慌失措地議論著。
“不是說袁督師在遼東整頓防務,頗有起色嗎?怎麼突然就……”
“完了完了……建奴要是打進來……”
“快!快去看告示!”
我猛地推開窗戶,隻見一名背插赤旗、風塵仆仆的驛卒,正被府衙的差役接引進去。更多的驛馬還在不斷從北門湧入!
戰爭!規模空前的戰爭爆發了!
一切個人的調查、恩怨、陰謀,在這席卷而來的國戰麵前,都顯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
北鎮撫司的職責是什麼?緝捕謀逆、刺探軍情、監察百官!如今邊關烽火連天,北鎮撫司必然全力運轉,所有力量都會被投入到與戰爭相關的事務中——監控輿情、防止奸細、保障後勤、甚至直接參與軍情傳遞!
我作為北鎮撫司的試百戶儘管是外派的),在這種時候,必須立刻終止一切私人行動,以最快速度返回北京複命,聽候調遣!否則,一旦被察覺在此敏感時期滯留江南查案,等待我的將是最嚴厲的軍法處置!
蘇映蘭的冤屈、宣大鎮的腐敗……這些雖然重要,但都必須為迫在眉睫的國戰讓路。
我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收拾行裝,將那幅臨摹的詩句和芸娘的口供小心藏好,結算了房錢,直奔揚州府衙。
亮出北鎮撫司的腰牌和公文,我以“接獲急令,需即刻返京參讚軍務”為由,要求征用最快的驛馬和沿途關防優先通行的權限。
知府衙門早已被突如其來的軍報搞得焦頭爛額,見到北鎮撫司的人更是不敢怠慢,立刻辦理了手續,提供了三匹最好的驛馬和一份緊急通行文書。
我翻身上馬,最後看了一眼煙雨朦朧的揚州城。這座城市的溫柔富庶之下,隱藏著蘇映蘭的血淚和無數肮臟的秘密,但我已無暇深究。
鞭子狠狠抽下,駿馬嘶鳴,沿著運河官道,向著北方疾馳而去!
一路上,景象與來時截然不同。運河上漕運船隻明顯減少,且多有兵丁押運。官道上,不時有插著令旗的驛馬瘋狂奔馳,將一份份加急軍報傳往四麵八方。沿途城鎮氣氛緊張,盤查變得極其嚴格,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我日夜兼程,換馬不換人,以最快速度趕回北京。
越靠近京城,戰爭的氣氛就越發濃重。京畿一帶已經開始戒嚴,通往各處的路口設卡盤查,軍隊調動頻繁。
當我終於看到北京那巍峨的城牆時,發現城頭守軍數量增加了數倍,旌旗招展,弩炮林立,氣氛肅殺到了極點。
進城的過程更是繁瑣而緊張,守城官兵仔細查驗了我的每一個證件,反複核對麵貌,才最終放行。
城內依舊繁華,但繁華之下卻湧動著巨大的恐慌和不安。糧價已經開始飛漲,一些富戶開始準備南遷。酒肆茶樓中,人們都在低聲議論著前方的戰事,各種真真假假的消息滿天飛。
我沒有回家,直接趕往北鎮撫司。
此時的北鎮撫司,如同一架開足馬力的戰爭機器。緹騎進出頻繁,人人麵色凝重,腳步匆匆。各種軍情文書如同雪片般彙集而來,又被迅速分發處理。
我立刻前往鎮撫使處報到複命。
鎮撫使正在與幾名高級官員緊急商議,看到我回來,隻是匆匆掃了一眼,便道:“回來得正好!遼東緊急軍情,建奴主力猛攻錦州、寧遠一線,薊鎮外也出現大隊韃靼騎兵活動,意圖牽製!北鎮撫司所有人取消休沐,全部投入戰時職守!灰蛇,你即刻歸隊,聽候調遣!”
“是!”我沉聲應道。
“你之前南下查的漕運舊案,暫且擱置!如今一切以軍務為重!”他又補充了一句,語氣不容置疑。
“屬下明白!”
退出大堂,我看著忙碌喧囂的北鎮撫司,心中明白,蘇映蘭和宣大鎮的案子,短時間內恐怕再也無人問津了。
個人的恩怨,必須讓位於國家的存亡。
我握緊了腰間的繡春刀。
薩爾滸、遼陽的慘敗,絕不能重演。
這一次,無論麵對的是建奴的鐵騎,還是隱藏在內部的蛀蟲,我都必須握緊手中的刀,死戰到底。
北方戰事的陰雲,籠罩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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