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寺十日，靜塵法師的草藥和那份近乎漠然的慈悲，將我從徹底崩潰的邊緣勉強拉回。傷口開始收斂結痂，左腿雖仍腫脹隱痛，但已能勉強著力行走。內息運轉雖依舊滯澀微弱，卻不再如之前那般時有中斷。虛弱和疲憊依舊如影隨形，但那雙深陷眼窩中的眸子，卻重新燃起了冰冷銳利的光。
靜坐調息時，我能清晰地感知到，寺外那片荒蕪的山林水澤間，窺探的目光和細微的響動並未消失，反而有增多的趨勢。他們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耐心地圍攏，等待著獵物徹底虛弱或自行暴露。
靜塵法師的庇護是有限的，這荒寺也絕非絕對的安全屋。潞王府的爪牙，遲早會失去耐心，或者調來更多人手，進行強攻。屆時，不僅我難以幸免，靜塵法師也必受牽連。
不能坐以待斃。
第十一日清晨，天光未亮，寒氣最重之時。我緩緩睜開眼，最後一遍運轉內息，感受著經脈中那涓滴般微弱卻持續流淌的力量。然後，我站起身，將靜塵法師贈予的草藥包仔細貼身收好，檢查了一下袍下“血饕餮”的鋒刃，以及懷中那疊愈發沉重的殘頁。
我走到靜塵法師日常靜坐的破舊佛龕前，對著空無一人的蒲團，深深一揖。無聲的感謝，無言的告彆。
轉身，推開吱呀作響的破舊寺門，踏入外麵冰冷刺骨的晨霧之中。
我沒有選擇隱蔽行蹤，反而故意沿著一條相對清晰的山野小徑，向著北方跋涉。腳步刻意放得沉重，甚至偶爾用樹枝敲擊路旁的岩石，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我佝僂著背，步履蹣跚，時不時劇烈咳嗽，儼然一副重傷未愈、艱難逃亡的模樣。
我在以自身為餌。
既然躲藏和逃避無法擺脫追獵，那便反過來，將獵人與獵物的角色模糊。在這片相對熟悉的荒蕪地帶，利用地形和這具殘軀所能爆發出的最後力量，看看到底是誰獵殺誰！
晨霧彌漫，能見度極低，四周隻有枯枝斷裂和腳踩霜凍地麵的細微聲響。我的感知提升到極致，耳廓微動，捕捉著風聲之外的任何異動。
果然，沒過多久，側後方約百步外的灌木叢中，傳來一聲極輕微的、衣物摩擦枝葉的聲響。來了！第一個！
我佯裝未覺，繼續“艱難”前行，甚至故意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咳嗽得更加厲害。
身後的跟蹤者似乎鬆了口氣，跟得更近了些。
我心中冷笑，步伐不變，卻暗暗調整方向，向著記憶中一處被茂密荊棘半封堵的獵戶陷阱廢坑挪去。
距離廢坑還有十餘步時，我猛地彎腰，發出痛苦的乾嘔聲，身體搖晃，似乎虛弱不堪。
就在身後那跟蹤者以為機會到來，腳步下意識加快，從灌木後顯出身形的瞬間——
我動了！
原本佝僂的身影如同繃緊的弓弦驟然彈直！龍轉身意催發到當前極致！身體並非前衝，而是向著側後方猛地旋轉！右手早已扣在掌心的一枚尖銳石片，灌注殘存內力，如同甩手箭般疾射而出！目標並非要害，而是其持弩的右腕！
嗤！
“呃啊！”一聲壓抑的痛呼！石片精準地劃破其手腕，弩箭脫手落地！
那跟蹤者反應極快，左手立刻拔刀！但我的攻擊接踵而至！在他因疼痛和驚愕而動作微滯的刹那，我已合身撲到！左手“血饕餮”不出鞘，連刀帶鞘如同鐵尺般狠狠砸向其太陽穴！
砰！
悶響聲中，那跟蹤者眼珠一凸，哼都未哼一聲，軟軟栽倒，氣息瞬間微弱下去。
我沒有立刻結果他。迅速將其拖入荊棘叢後，搜查其身。除了一把軍製手弩和短刀，還有一枚刻著狼頭的腰牌以及幾塊乾糧和火折子。果然是潞王府的“水鬼”或者“魘衛”！
收起有用的東西，將其屍體草草掩蓋。我迅速離開現場，再次恢複那副虛弱逃亡的姿態，但方向略偏，向著另一處更適合伏擊的亂石坡行去。
第一個。他們很快就會察覺失聯，警惕性會提高，但也可能會因憤怒和急躁而露出更大破綻。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和左側同時傳來了更急促、更不加掩飾的腳步聲！至少兩人，呈夾擊之勢包抄而來！他們失去了同伴，不再耐心跟蹤，企圖強行擒殺！
正合我意！
我猛地加速，向著亂石坡頂“倉皇”逃去，腳步踉蹌，故意踢落幾塊碎石，製造響動。
“站住！”
“休走！”
兩名黑衣人從左右兩側猛撲而上，刀光淩厲，配合默契，封死了我所有退路！
但我根本沒想退！
就在兩人刀鋒及體的瞬間，我前衝的身影猛地向下一矮，不是前撲，而是向後倒滑！險之又險地讓過交叉劈來的刀鋒，同時雙腳狠狠蹬在坡地一塊鬆動的巨石上！
轟隆！
巨石被我踹得翻滾而下，直衝左側那名殺手！
那殺手急忙閃避，陣腳一亂！
而我借著反蹬之力，身體如同泥鰍般貼地滑向右側那名殺手下盤！右手“血饕餮”鏗然出鞘，刀光如同毒蛇出洞，不斬人，隻削其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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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殺手沒料到我會如此悍不畏死地近身，更沒料到目標竟是下盤，急忙後躍閃避！
但慢了半分！
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