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動作一頓,抬頭看向我,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寬慰,隨即又染上深深的憂慮:“後生,你醒了?老天爺,你可真是從閻王爺手裡搶回條命啊!”
他說的是一口濃重的通州本地土話。
我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刺痛,發不出清晰的聲音,隻能發出沙啞的氣音。
“快,鐵蛋,把藥端來!”老者連忙吩咐。
那叫鐵蛋的青年趕緊上前,笨拙地用小勺將溫熱的藥汁一點點喂進我嘴裡。藥汁極苦,卻帶著一股暖流,滑入胃中,緩緩擴散開來。
一連喂了半碗藥,我才稍稍緩過氣,極其微弱地吐出兩個字:“多……謝……”
“唉,謝啥。”老者歎了口氣,繼續手上的動作,用乾淨的布條重新將我背後的傷口仔細包紮好,“俺們爺倆是前麵王家莊的,姓王。今兒個去集上賣柴火回來,碰巧遇上你了。你這傷……嚇人哩,刀口子深得很,再晚上一時半刻,凍也凍死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小心翼翼:“後生,俺們莊稼人,不懂外麵的事。但你這傷……可不是尋常磕碰。你……你是不是惹上啥麻煩了?”
我心裡一緊,警惕心瞬間提起,但看著老者那樸拙而擔憂的臉龐,以及旁邊青年清澈卻帶著懼意的眼神,那點警惕又緩緩放下。他們不像是有惡意的人。
“遇……遇上劫道的了……”我啞著嗓子,編了個最合理的借口,“東西……都被搶了,挨了一刀……逃出來的……”
“唉!這殺千刀的世道!”王老漢啐了一口,似乎信了,臉上的憂慮更深了,“聽說北邊也不太平,官兵查得緊,沒想到這光天化日的,附近也有匪人了!你放心,俺這莊子偏,沒幾戶人家,你且安心養著,沒人會多嘴。”
他幫我掖好被角:“俺就用些土方子草藥給你敷上了,止血清毒還行,但你這傷太重,還得仔細將養些時日,萬萬動彈不得。”
我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暖流,夾雜著巨大的愧疚。我又一次,將無辜的人卷入了可能的危險之中。
“老丈……大恩……杜某……”我艱難地說道。
“行了,彆說話了,省點力氣。”王老漢擺擺手,“鐵蛋,去把灶上溫著的粥端來,加點肉糜,這位兄弟得補補元氣。”
鐵蛋應聲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便在這戶姓王的農家暫且安頓下來。王老漢和他的兒子鐵蛋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雖然食物粗糙——多是糊糊、雜糧餅子和一點鹹菜,偶爾有點肉糜,但熱湯熱水,足以吊命。王老漢每日替我換藥,用的都是他自己采挖炮製的草藥,雖然不如靜塵法師和那江湖郎中的藥效猛烈,卻溫和持久,一點點拔毒生肌。
我從他們零碎的交談中得知,通州地界確實戒嚴了,官兵巡查頻繁,盤查極嚴,似乎在搜捕什麼要緊人物。莊子裡的人都惴惴不安,很少外出。
這更印證了我的猜測。陛下已然動手,風暴正在席卷。而我,竟陰差陽錯,在這風暴邊緣的農家小院裡,得到了片刻的、珍貴的喘息之機。
傷勢在緩慢卻穩定地好轉。高熱退去,傷口開始收斂愈合,雖然依舊虛弱不堪,但至少不再是隨時會死的狀態。我將王老漢的恩情深深記在心裡,同時,那股北上的緊迫感也再次灼燒起來。
通州近在咫尺,謎底或許就在那戒備森嚴的城牆之後。我必須儘快恢複,必須進去!
一天夜裡,我靠在炕頭,聽著窗外呼嘯的北風,終於忍不住向正在抽旱煙的王老漢打聽:“王老丈……通州城裡……近來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王老漢聞言,抽煙的動作頓了頓,渾濁的眼睛在煙霧中眯了起來,壓低了聲音:“後生,你打聽這個做啥?可不是啥好事……聽說啊,京城裡來了大人物,鎖拿了好多官兒!碼頭那邊,京營的兵都駐過來了,守得鐵桶一般!說是要抓……抓前朝餘孽什麼的?俺們也說不清,反正啊,最近千萬彆往城裡湊,晦氣!”
京城來了大人物?鎖拿官員?京營駐防碼頭?
每一個詞都像重錘,敲打在我的心上。
靜塵法師送去的密信,果然引爆了!陛下已然直搗黃龍!
那麼……“丙字柒區,火起為號”……那個計劃,還存在嗎?還是已經被徹底粉碎?
我摸了摸懷中那冰冷的殘頁,又感受了一下自己這具依舊殘破的身軀。
希望,如同風中殘燭,搖曳不定。
但至少,我還活著。
而且,我終於……摸到了風暴的邊緣。
喜歡繡春雪刃請大家收藏:()繡春雪刃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