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寧城內的暗流湧動，讓我意識到，按部就班的探訪難以觸及核心。遼河河套那條模糊的線索，成了我必須啃下的硬骨頭。三日後，我以北司稽查邊鎮防務、需實地勘察地形為由，帶著兩名相對可靠的北司緹騎，離開了廣寧城，向北進入遼澤之地。
越往北，人煙越是稀少。大地一片蒼茫，凍土堅硬，殘雪未消，枯黃的蘆葦在寒風中起伏，發出嗚咽般的聲響。遼澤之地，水網密布，雖已封凍，但地形複雜，溝壑縱橫，極易迷路，也極易設伏。空氣中彌漫著沼澤特有的腐殖質氣味和一種令人不安的寂靜。
我們棄馬步行，憑借輿圖和簡陋的指南針，在荒原中艱難跋涉。兩名緹騎雖也是好手，但麵對這無邊無際的荒涼和潛在的危險，神色間也難免露出緊張。我則打起十二分精神，血刀經內力緩緩流轉，感官提升到極致，耳聽八方，眼觀六路，不放過任何風吹草動。
根據那夜聽來的信息，可疑“商隊”出沒的區域，在遼河一處廢棄的古渡口附近。那裡曾是南北商路要衝，如今因戰亂早已荒廢，隻剩下幾處殘破的土牆和碼頭的朽木。
跋涉了一日，傍晚時分，我們終於接近了目標區域。夕陽如血，將荒原染上一片淒厲的紅色。遠遠地，已能望見遼河如同一條灰白的帶子，蜿蜒在蒼茫大地之上，那處古渡口的輪廓在暮色中若隱若現。
我示意隊伍停下，潛伏在一處長滿枯草的低矮土坡後，仔細觀察。渡口周圍一片死寂，隻有風聲掠過荒草。但多年的戰場直覺告訴我，這種寂靜並不正常。空氣中，似乎殘留著一絲極淡的、不屬於荒原的煙火氣息，還有……一種被刻意壓抑的馬蹄印痕跡，雖然被風吹拂掩蓋了大半，但仍未逃過我的眼睛。
“有埋伏。”我壓低聲音對兩名緹騎道，手已按上了腰後的“血饕餮”刀柄。兩人神色一凜，立刻握緊了兵刃，屏住呼吸。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咻！咻！咻！”
數支利箭毫無征兆地從側前方的蘆葦蕩中激射而出，直奔我們藏身之處！箭矢破空之聲淒厲刺耳！
“小心！”我低吼一聲，身形猛地向旁側翻滾，同時“血饕餮”已然出鞘，刀光一閃，格開一支射向麵門的箭矢！另外兩名緹騎反應稍慢，一人肩頭中箭，悶哼一聲，另一人揮刀勉強擋開，卻也驚出一身冷汗。
“被發現了！撤！”我當機立斷，此地不宜久留。對方顯然早有準備，而且用的是弓箭，絕非尋常馬匪，更像是訓練有素的軍隊或私兵。
我們三人迅速後撤，試圖依托土坡和溝壑交替掩護。然而，蘆葦蕩中喊殺聲起，十餘道身影如同鬼魅般躍出，疾追而來！這些人身著雜色皮襖，手持彎刀弓箭，動作迅捷凶悍，看其裝扮和戰術，竟有七八分像是蒙古騎兵的做派，但又夾雜著一些漢地武人的特點。
“是韃子！還是馬賊？”一名受傷的緹騎驚疑道。
“不像尋常馬賊！”我一邊疾退，一邊觀察。這些人配合默契，追擊時呈扇形包抄，箭術精準，顯然是受過嚴格訓練。難道……是王體乾餘孽勾結的蒙古部落？或是……後金派出的偽裝探馬？
念頭電轉間，追兵已至近前。箭矢不斷從身後射來，逼迫我們無法全力奔逃。眼看就要被合圍，我知道不能再退。
“拚了！”我厲喝一聲，猛地轉身，血饕餮帶著一股慘烈的煞氣，迎向衝在最前的一名敵人。那人揮舞彎刀，勢大力沉地劈來。我卻不硬接，龍轉身步法展開，身形詭異一滑，避開刀鋒，血饕餮如同毒蛇出洞，直刺其肋下！
“噗嗤！”刀鋒入肉，那人慘叫一聲，踉蹌倒地。
與此同時，另外兩名緹騎也與敵人交上了手，刀光劍影，廝殺慘烈。但對方人數占優，又悍不畏死，我們瞬間陷入苦戰。那名受傷的緹騎很快被亂刀砍倒，生死不知。另一名緹騎也身中數刀，鮮血淋漓，兀自死戰。
我心中焦急，知道久戰必死。血刀經內力瘋狂運轉，刀法越發狠戾詭譎，接連又斬殺兩人，但自身也被刀鋒劃破手臂，火辣辣地疼。包圍圈越來越小。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低沉的號角聲！聲音來自遼河下遊方向。
正在圍攻我們的敵人聞聲，動作明顯一滯，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收到了某種信號。為首一人打了個呼哨，這些人竟毫不猶豫地舍棄了我們，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入蘆葦蕩，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幾具屍體和濃鬱的血腥味。
我拄著刀，劇烈喘息著，看著敵人退去的方向，心中驚疑不定。那號角聲……是他們的撤退信號？為什麼突然撤退？是發現了更大的目標？還是……有彆的原因？
顧不上多想，我急忙查看那名重傷的緹騎，他已氣息奄奄。另一名緹騎則已當場陣亡。我撕下衣襟，草草為傷者包紮止血，背起他，不敢停留，沿著來路拚命向廣寧方向撤退。
這一次遭遇，損失慘重，但也證實了我的猜測——遼河河套確實有鬼！而且，盤踞在此的勢力，絕非善類，其組織性和戰鬥力，遠超尋常匪類。王體乾的陰影，似乎真的延伸到了這片血色的土地。
寒風卷著血腥味，刺入鼻腔。我背著傷員，在蒼茫的暮色中艱難前行，心中充滿了凝重。遼東的水，比想象中更深，更渾。而我的到來，似乎已經攪動了這潭死水，引來了致命的殺機。接下來的路，必將更加凶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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