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那場夜審如同一聲驚雷,炸響了死水般的朝堂。崇禎皇帝授予的“先斬後奏”之權,如同一柄尚方寶劍,懸在了整個大明官場的頭頂。而執劍者駱養性,這位素以陰沉隱忍著稱的北鎮撫使,在經曆了心腹背叛、生死一線的危機後,終於徹底撕下了偽裝,露出了錦衣衛最高長官應有的獠牙。
北鎮撫司衙門,一夜之間,氣氛驟變。往日那種隱秘而壓抑的氛圍,被一種淩厲肅殺、高效運轉的緊張感所取代。駱養性坐鎮簽押房,燈火徹夜不熄,一道道蓋著北司大印和駱養性私章的駕帖逮捕令)和勘合搜查令)如同雪片般飛出,目標直指王之心案牽連出的各個節點。
第一刀,砍向了北鎮撫司內部。
借著清查“灰雀”餘黨的由頭,駱養性以雷霆手段,將司內所有與王之心有過密接觸、或立場曖昧的千戶、百戶、檔頭、番役,一律停職審查。稍有疑點者,即刻鎖拿詔獄,嚴刑拷問。一時間,北司內部人人自危,昔日那些可能與宮內太監勾勾搭搭、吃裡扒外的蠹蟲被連根拔起,血淋淋的人頭成了駱養性整肅內部、樹立絕對權威的祭旗之物。效率之高,手段之狠,令人咋舌。
第二刀,斬向了宮闈。
憑借王之心的口供儘管有限)和查抄出的密信賬冊,駱養性將矛頭指向了內官監、銀作局、針工局等與采買、營造密切相關的衙門。大批錦衣衛緹騎直入宮禁,在司禮監此時已換上了崇禎信任的新人)的默許甚至配合下,鎖拿涉案的中低級太監和官吏。昔日那些仗著王之心的勢、在宮內作威作福的宦官,此刻如喪家之犬,被如狼似虎的番役從值房中拖出,哭喊求饒聲在紅牆內回蕩,給這座帝國心臟蒙上了一層厚厚的血色陰影。
第三刀,波及朝堂。
賬冊上記錄的那些與“永盛貨棧”、“恒昌典當”有銀錢往來的代號,經過嚴酷的刑訊和交叉比對,逐漸指向了幾個工部、戶部的郎中、主事,甚至牽扯出一位勳貴外戚。駱養性毫不手軟,不管對方有何背景,隻要證據確鑿或“製造”確鑿),一律上奏拿人。朝臣們驚駭地發現,這位平日裡不顯山露水的駱鎮撫,動起真格來,竟是如此六親不認、心狠手辣!彈劾的奏章如雪片般飛向通政司,但都被崇禎皇帝留中不發,顯然,皇帝是鐵了心要借此機會,狠狠清洗一遍盤根錯節的利益集團。
詔獄人滿為患,刑具日夜不休。北京城的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和恐懼。駱養性成了真正的“活閻王”,他所過之處,百官噤聲,勳戚側目。北鎮撫司的權勢,在這一場血腥的清洗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然而,在這表麵雷厲風行的背後,駱養性卻保持著異常的清醒。他知道,王之心的倒台,隻是掀開了冰山一角。真正的大魚,可能還隱藏在更深的水下。那些賬冊上語焉不詳的代號,那些刑訊中戛然而止的線索,都暗示著背後還有更龐大的黑手。皇帝的“先斬後奏”之權是雙刃劍,用得好是尚方寶劍,用不好就是催命符。他必須掌握好分寸,既要讓皇帝看到他的能力和忠誠,又不能把事情搞得無法收場,成為眾矢之的。
同時,他始終沒有忘記那個遠在西山、如同定時炸彈般的杜文釗。他嚴密封鎖了所有關於杜文釗的消息,對外一律宣稱其“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他需要杜文釗這個“功臣”和“證人”活著,但絕不能讓他過早露麵,打亂自己的部署。他派往西山碧雲寺秘窟的心腹,帶去的指令依舊是“靜待,不得妄動”。
京城的血雨腥風,通過隱秘的渠道,也隱隱傳到了蘇州,傳到了林蕙蘭的耳中,讓她更加憂心忡忡。而這一切風暴的始作俑者杜文釗,則如同潛伏的獵豹,在西山的幽暗秘窟中,舔舐著傷口,磨礪著爪牙,冷冷地注視著山外那座風雲激蕩的帝都,等待著自己再次登場的時機。
北司的鐵腕清洗,暫時蕩滌了部分的汙穢,但更深沉的黑暗,仍在湧動。這場由一顆“龍骨”引發的風暴,遠未到平息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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