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鬆林的寒風卷著雪沫,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臉上。我靠在一棵虯結的老鬆背後,指尖反複摩挲著懷中那封沾血的牛皮信封。它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心肺欲裂。京中“老窖”、五千兩“冰敬”、私販軍械資敵……這其中的任何一條,都足以掀起一場席卷朝野的血雨腥風。
送,還是不送?
送,便是將這顆足以炸翻半個朝堂的驚雷,親手遞到駱養性手中。他會如何反應?是如獲至寶,借此扳倒政敵,鞏固權位?還是驚懼交加,為求自保或維持那脆弱的平衡,將我連同這證據一並抹去?駱養性的心思,深似海,我賭不起。
不送,隱匿此信?趙登魁丟失如此重要的賬冊抄本,必然如瘋狗般四處搜尋,我藏身北地,危機四伏。一旦被他先找到蛛絲馬跡,我必死無疑。更何況,知情不報,日後若事泄,同樣是滅頂之災。
利弊在腦中瘋狂交鋒,如同兩股激流對衝,幾乎要將我的理智撕裂。薩爾滸的慘狀、鬼哭峽的血色、韓棟那混合著野心與恐懼的眼神……一幕幕在眼前閃過。這大明天下,早已爛到了根子裡,忠奸善惡,模糊不清。我杜文釗,不過是想在這末世中掙紮求存的一介武夫,何苦卷入這潑天的漩渦?
但……若不送,我還能指望誰?駱養性雖不可全信,但眼下,他是我唯一能借力的“大樹”。或許……可以賭一把?賭他更需要這份功勞來壓製朝中對手,賭他暫時還舍不得我這把用得順手的刀!
目光最終落在那被撕開一角的火漆上。賭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孤注一擲!但送,也不能全無保留!
我猛地撕下內衣一角,用隨身攜帶的炭筆,以最快的速度、最簡練的文字,寫下密信:
“駱公鈞鑒:野狼峪劫糧,事成。然意外獲趙登魁私通漠北、販運軍械之鐵證抄本,牽連甚廣,直指京中‘老窖’,涉‘冰敬’五千。原件險甚,不敢輕攜。卑職已謄錄關鍵,密藏他處。茲事體大,卑職性命懸於一線,恐趙賊狗急跳牆,京中亦恐有滅口之患。伏乞駱公速斷,示下機宜。卑職杜文釗,頓首密稟。”
信中沒有透露具體人名和細節,但點出了“京中老窖”和“五千冰敬”的關鍵,並暗示原件已謄錄密藏,這是給自己留的護身符。我將這布條密信小心卷好,塞入一個更小的竹管內,用蠟封死。
接下來是送信渠道。絕不能通過北司常規驛遞,那等於自投羅網。我想起了來時路上留意過的一處不起眼的民間信局,位於百裡外的一個小鎮,據說有些見不得光的私信往來,背景複雜,但信譽尚可。雖仍有風險,但比官道安全得多。
事不宜遲!我立刻動身,憑借龍轉身輕功和血刀經賦予的耐力,在風雪中跋涉一日一夜,抵達那小鎮。找到那家名為“平安信驛”的小鋪,將竹管和十倍於常價的銀錢交給櫃台後那個眼神精明的老掌櫃,隻說是急送京師的家書,要求最快、最隱秘的途徑,並留下一個北司外圍暗樁才懂的緊急聯絡標記。
老掌櫃掂了掂銀錢,又看了看我風塵仆仆、隱含殺氣的模樣,什麼也沒問,隻是點了點頭,將竹管收入內室。
送出密信,如同卸下千斤重擔,卻又壓上了更大的巨石。我不敢停留,立刻原路返回黑鬆林深處。每一步都感覺背後有無數眼睛在盯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重新藏匿好後,我靠坐在冰冷的岩石下,劇烈喘息。接下來,便是漫長而煎熬的等待。駱養性會信嗎?會如何處置?會派人來接應?還是……派人來滅口?
北地的風雪似乎永無止境。我握緊了血饕餮的刀柄,冰冷的觸感讓我保持著一絲清醒。這步棋,是生是死,已由不得我。我能做的,隻有在這絕地中,等待那決定命運的回應,並做好最壞的打算。
若駱養性選擇保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若他選擇棄子……我眼中寒光一閃,那便休怪我這把刀,反噬其主了!這北地的冰雪,或許便是我的埋骨之地,但在此之前,我定要拉上幾個墊背的!
孤注已擲,唯有等待命運的裁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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