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枯柳_繡春雪刃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465章 枯柳(1 / 2)

天光再次透過窗紙,是那種灰白裡透著鐵青的顏色,像久病之人眼白的底色,了無生氣地敷在書房冰冷的地磚上。第三天了。離阿六信上約定的“三日後”,就是今天。酉時三刻,積水潭,枯柳下。

一夜無眠。傷口、藥力、寒冷、還有那張“白蓮餘孽”的箋紙帶來的、冰冷的焦灼,像一群不知疲倦的鬼魅,輪番撕扯著所剩無幾的清明。我靠在椅中,維持著這個姿勢,仿佛已過千年。右腿箭瘡的腫脹在藥膏作用下似乎消了些,但深處的疼痛變成了另一種更磨人的、骨骼裡的酸澀和麻木,每一次試圖挪動,都帶來一陣令人牙關發緊的鈍痛。左肩的繃帶下,骨頭斷裂處依舊沉沉地墜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肋下的傷口結了層薄痂,稍一動作,便有撕裂的風險。最要命的,是體內那股陰寒。血刀經內力徹底枯竭,反噬的寒意卻深入骨髓,像無數冰針紮在五臟六腑,帶來一陣陣遏製不住的、想要蜷縮起來的顫抖。冷,從骨頭縫裡往外冒的冷,炭火也烤不暖。

管事如常送來早膳和湯藥。粥是溫的,藥是滾燙的。我機械地吞咽,灌下。滾燙的藥汁入腹,與那股陰寒撞在一起,激得我胃部一陣痙攣,眼前發黑。我強忍著,沒讓藥吐出來。今日必須保持清醒,必須撐住。至少,要撐到酉時之後。

“千戶氣色不佳,可要再歇息片刻?”管事收碗時,破天荒地多問了一句,語氣依舊是那副平板的恭謹。

“不必。”我閉著眼,聲音嘶啞,“躺久了,骨頭更僵。就這樣……坐會兒。”

管事不再多言,端起托盤退下。門關上,書房重歸死寂。隻有我胸腔裡那顆緩慢、沉重、帶著鐵鏽味的心跳,在冰冷的寂靜中,一下,一下,敲打著時間的流逝。

我沒動那本《鴛鴦絛》。它靜靜躺在案頭,和那幾本閒書一起,像個尋常的擺設。昨夜那張燒毀的箋紙,灰燼早已被風吹散,了無痕跡。但“白蓮餘孽”、“閶門外”、“兵馬司加密夜巡”這幾個字,卻像淬毒的釘子,釘在了腦子裡。是警告,是提醒,是駱養性隨手丟出的一顆石子,試探水麵的漣漪?還是……某種更複雜的信號?蘇州局勢因“白蓮餘孽”而驟然緊張,這對蕙蘭來說,是更深的危機,還是……混亂中可能的轉機?監視她的“官麵”力量,會被“白蓮”牽扯更多精力嗎?還是說,這“白蓮餘孽”的風聲,本身就是某些人放出的煙霧,意在加強控製,甚至……借機清除“礙眼”之人?

想不通,也沒有足夠的信息去推斷。我隻能假設最壞的情況——蘇州已成龍潭虎穴,監視未減,反而因“白蓮”之名,官府的觸角會更深入,盤查會更嚴密。蕙蘭藏身腳店柴房,本就危險,如今更是如履薄冰。阿六信中的“不得已之故”,是否與此有關?她是否已被卷入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

不能再等了。必須讓阿六儘快動身,但不是去蘇州,是去南京。帶著我的“信”,帶著王太醫那若有若無的“關照”,去那個同樣迷霧重重、卻可能藏著另一條生路的留都。蘇州這潭水,太渾,太深,此刻伸手,不僅救不了人,隻會一起沉沒。必須把水攪得更渾,或者,從另一處撕開缺口。

可阿六能順利去南京嗎?王太醫那邊,真的能提供足以讓他安全抵達、並初步立足的掩護嗎?就算到了南京,他又能做什麼?一個京城底層混飯吃的“逃軍”,在人生地不熟的南都,如何“打探消息”?“白蓮餘孽”的風波,會不會也波及南京?

無數個問號,像冰冷的鐵鏈,勒緊思緒。沒有答案。隻有“必須去做”這個冰冷的念頭,支撐著搖搖欲墜的意誌。

時間在寂靜和煎熬中爬行。窗外光影移動,從灰白到慘白,再到午後那種沉滯的、毫無暖意的昏黃。雪後的天空,始終陰沉著臉,鉛灰色的雲層低垂,仿佛隨時會壓垮屋脊。

申時了。離酉時三刻,還有一個多時辰。

我開始“準備”。動作緩慢,艱難,像一具生鏽的傀儡。先是將那本《鴛鴦絛》拿過來,隨意翻到一頁,用指甲在頁邊空白處,極輕、極快地劃下一個標記——不是字,是一個簡單的、隻有我和阿六能懂的符號,代表“南京,急,設法接觸王太醫之弟”。然後,我將書合攏,看似無意地推到案幾邊緣,靠近窗台的位置。

接著,是“整理”身上。我費力地脫下沾了藥漬和血汙的外袍,換上一件乾淨的、同樣是深灰色的棉袍。動作因傷處的疼痛而格外遲緩,額上冒出細密的冷汗。換好衣服,我坐回椅中,劇烈喘息,仿佛用儘了力氣。然後,我端起桌上那盞早已涼透的殘茶,手一抖——

“哐當!”

茶盞跌落在堅硬的地磚上,碎裂開來,褐色的茶水和瓷片四濺,有幾片甚至崩到了窗邊。

響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我捂著肋下,臉上露出痛苦和懊惱的神色,低低咒罵了一句。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幾乎是立刻,門被推開了。管事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目光快速掃過地上的狼藉,又落在我“蒼白痛苦”的臉上。

“千戶?”他快步上前,沒有立刻收拾碎片,而是先看向我,“可曾傷到?”

“無妨,”我喘息著,擺擺手,示意地上的碎片,“手滑了……這身子,真是不中用了。”

管事這才蹲下身,用隨身帶的布巾,仔細地、一片一片撿拾地上的碎瓷。動作不疾不徐,但目光在掃過窗邊那片區域時,似乎在那本《鴛鴦絛》上停留了極短的一瞬。

“小的這就收拾乾淨。”他低聲道,將碎瓷用布巾包好,又用另一塊布巾擦拭地磚上的水漬。

“有勞了。”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仿佛疲憊不堪,“收拾完,你便去吧,我想……靜一靜。”

“是。”管事應了一聲,手腳麻利地將地麵清理乾淨,包好碎瓷,端起水盆,躬身退了出去。臨出門前,他仿佛不經意般說道:“窗邊風大,千戶有傷,還是莫要久坐窗下為宜。”

“知道了。”我含糊應道。

門重新關上。我緩緩睜開眼,眼中一片冰冷的清明。摔杯是信號,是“意外”,是告訴可能存在的眼睛——我這裡有事發生,但並不緊急,隻是傷員失手。而窗邊那本《鴛鴦絛》的位置,管事看到了。他會不會去動?會不會去檢查?會不會……用他的方式,將它“帶出去”?我不知道。但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主動遞出的、極其隱晦的“餌”。如果駱養性真的在通過他與我進行某種心照不宣的、極其危險的“交流”,那麼這本夾著標記的書,或許會被注意到,被“處理”。如果這“餌”被吞下,或許能換來一點點……回旋的餘地,或者至少,一個確認。

剩下的,就是等待。等待酉時三刻,等待積水潭,等待阿六。

但我知道,我出不去。以我現在的狀態,彆說走到積水潭,隻怕出了這座宅院的大門,就會癱倒在地。阿六約定的地點,我去不了。鳥巢傳信,希望渺茫。我必須讓他知道,計劃有變,見麵取消,新的指令,就在那本《鴛鴦絛》裡,如果他夠機靈,如果他還在關注這宅院的動靜,如果管事真的“處理”了那本書,並且消息能傳到阿六耳中……這其中的“如果”,一環扣一環,脆弱得像蛛絲。

可我沒有彆的辦法。這是死局中,我能打出的、唯一一張牌。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挨過。窗外的天色,漸漸由昏黃轉為一種沉鬱的暗藍,暮色四合,寒意更濃。書房裡沒有點燈,黑暗從四麵八方湧來,將我吞沒。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模糊的市聲,和更夫遙遠的、拖遝的梆子聲,提醒著我外麵那個依舊運轉的世界。

酉時了。


最新小说: 我,霸總白月光,跑路了 八零軍婚,真千金帶崽隨軍啦 開局多子多福,我打造無上帝族 在修仙世界當長工 我靠上古建木造農場,帶飛藍星 灰燼回響 被趕出豪門後,她撕破馬甲乾翻全家 後水滸英雄傳 瘋批親媽歸來,替炮灰兒女撐腰! 渣夫劈腿繼妹?我轉頭嫁京圈太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