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夜行_繡春雪刃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471章 夜行(1 / 1)

十五日。

調令送達後的十五個日夜,像沙漏裡的細沙,無聲,卻帶著沉甸甸的分量,一刻不停地流逝。白日,我依舊是那個“重傷需靜養”的杜千戶。在管事的眼皮底下,在可能存在的窺視中,我謹遵“醫囑”,按時服藥,緩慢進食,大部分時間躺在榻上,或靠著軟枕半坐,臉色蒼白,神情疲憊,偶爾因“傷痛”而蹙眉悶哼。動作遲緩,小心翼翼,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每一次嘗試下地,哪怕隻是扶著床沿站上片刻,都顯得艱難無比,搖搖欲墜,需要喘息良久。

但隻有我自己知道,這“艱難”裡,有多少是偽裝,有多少是真實。真實的是,傷處未愈,筋骨虛弱,每一次發力,肋下、左肩、右腿的舊創都會傳來清晰的抗議。偽裝的是,那日漸增長的氣力和對疼痛的耐受力。王太醫留下的方子,藥力溫和而持續,如同涓涓細流,緩慢卻堅定地修補著千瘡百孔的根基。我能感覺到,丹田那點微弱的內息,在每日堅持不懈、極其小心的導引下,正一絲絲壯大,雖然遠未恢複到從前,但至少,不再是虛無的空洞。經脈的滯澀在一點點化開,氣血的流動變得順暢了些許。右腿的箭瘡,痂皮已完全脫落,留下一塊猙獰的、暗紅色的疤痕,但深處筋骨相連的鈍痛已大大減輕,隻要不過分用力,已能勉強支撐些許重量。

十五個夜晚,則屬於我自己。當宅院徹底陷入沉睡,萬籟俱寂,隻有寒風偶爾掠過屋簷的嗚咽,我便開始了隱秘的“複健”。在黑暗的掩護下,在確認絕無窺伺後至少,以我目前恢複的感知,無法察覺),我離開那張躺了太久的木榻。起初,隻是在屋內,扶著牆壁,極其緩慢地行走。一步,一頓,喘息,感受著腳下虛浮和傷口牽拉。然後,是更長時間的站立,嘗試緩慢的、小幅度的舒展肢體,活動關節。每一次,都伴隨著尖銳的痛楚和力竭後的眩暈,汗水浸透單衣。但我咬著牙,一聲不吭,任由汗水在寒冷的夜裡變得冰涼。

我知道,時間不多了。駱養性不會無限期地等我“將養”。“即日赴任”的期限,隨時可能以某種方式到來。我必須儘快恢複至少能夠支撐長途跋涉、並應付一些基本風險的能力。這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還有……物資上的。

懷裡的“黑錢”所剩無幾,大部分在之前打點、買藥、以及這半個月的“額外”開銷通過管事,用極高的代價,換一些有助於恢複的、不那麼引人注目的食材和藥物)中消耗掉了。真正的“本錢”,那筆從疤臉劉處奪來、沉甸甸的、沾著血的“血金”,還藏在城西那座廢磚窯的隱秘夾縫裡。那是啟動一切計劃的根基,是必須取回的“彈藥”。

第十五日的夜晚,無月,星子晦暗。寒風凜冽,卷著殘留的雪沫,拍打著窗欞。寅時末,夜色最濃,人最疲乏之時。

我悄無聲息地起身。身上早已換好一身深灰色、毫不起眼的粗布棉衣,是前幾日借口“舊衣單薄,需添置禦寒衣物”時,夾帶進來的。布料粗糙,但厚實,能抵禦夜寒,也方便行動。腳上是結實的千層底布鞋,裡麵墊了軟墊,以緩解右腿舊傷行走時的不適。頭發用一根木簪緊緊束起。

沒有點燈。我在黑暗中,像一隻習慣夜行的貓,動作輕緩而穩定地活動了一下手腳。肋下和左肩傳來隱痛,右腿膝彎後的疤痕在緊繃時有些牽扯感,但都在可承受範圍內。體內那微弱的內息緩緩流轉,帶來一絲暖意,也提升了五感的敏銳。我側耳傾聽片刻,確認整座宅院死寂一片,隻有遠處隱約的更梆聲。

走到牆角,推開那扇早已摸清機關、可以從內打開的隱蔽小窗。寒風立刻灌入,帶著刺骨的冰冷和塵土的氣息。我深吸一口氣,沒有猶豫,側身,從僅容一人通過的窗口擠了出去。動作因久未施展而略顯僵硬,但足夠輕巧,沒有發出多餘的聲響。

落地,是宅院後巷冰冷的泥地。積雪早已化儘,隻留下濕滑的汙漬。我背靠牆壁,在濃稠的黑暗中靜止了片刻,讓眼睛適應,也讓感官如蛛網般向四周蔓延。沒有異常。隻有風聲,和遠處野狗若有若無的吠叫。

辨認方向,城西,廢磚窯。不再猶豫,我邁開腳步,向著記憶中的方向潛行而去。腳步放得很輕,落地無聲,身形儘可能地貼著牆根陰影移動。寒風刺骨,刮在臉上如同刀割,但我心中卻是一片冰冷的沉靜。右腿的舊傷在行走時傳來持續的、鈍刀割肉般的痛楚,我調整著步伐和呼吸,將痛楚強行壓入意識深處。不能停,不能慢。必須在黎明前,取回東西,安然返回。

穿過一條條沉睡的街巷,翻過矮牆,避開偶爾有燈火搖曳的更大區域。對這座城市的熟悉,此刻成了最好的掩護。我像一道沒有重量的影子,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穿梭。傷口在持續的運動中開始發熱,傳來更清晰的痛感,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被寒風一吹,冰涼刺骨。但我沒有停下,隻是將呼吸調整得更加綿長,內息運轉得更快了些,以對抗體力的消耗和疼痛的乾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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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片荒涼破敗的磚窯廢墟輪廓,在黑暗中如同巨獸的骸骨般顯現時,東方天際已隱隱泛起一線極淡的、魚肚白的微光。時間緊迫。

我伏在一處斷牆後,仔細傾聽、觀察。廢窯區死一般寂靜,隻有風穿過破洞的嗚咽。沒有燈火,沒有人聲,連蟲鳴都稀少。但我不敢大意。上次在此遭遇獨眼老七的伏殺,險些喪命,記憶猶新。我緩緩移動,從多個角度觀察那片最大的窯洞和周圍環境,確認沒有埋伏的跡象,也沒有近期人類活動留下的新鮮痕跡。

這才悄然接近。熟門熟路地找到那個隱秘的夾縫——位於半塌窯洞深處,被碎磚和枯草虛掩著。我蹲下身,屏住呼吸,用手輕輕撥開遮掩物。觸手是冰冷潮濕的磚石和泥土。指尖探入縫隙深處,摸索著……碰到了!是那個用油布緊緊包裹、沉甸甸的包袱!

心臟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了刹那。我穩住心神,手腕用力,緩緩將包袱從夾縫中拖出。入手極沉,冰冷堅硬,帶著泥土和歲月的腥氣。我快速解開油布一角,借著熹微的晨光瞥了一眼——黃的白的光芒,在黑暗中幽幽閃爍。是它們,還在。

沒有時間清點。我將包袱重新紮緊,背在肩上。沉甸甸的分量壓在傷處,帶來一陣悶痛,但我心中卻感到一種奇異的踏實。這是底氣,是刀,是通往未知前路的盤纏。

將取物處的痕跡儘量複原,抹去自己的腳印。我背起包袱,沒有原路返回,而是繞了一個更大的圈子,從另一片更為荒僻的野地,向著內城方向折返。天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亮,必須加快速度。

包袱很沉,右腿的舊傷在負重和疾行下,疼痛變得尖銳,像是有燒紅的針在骨髓裡攪動。每一次邁步,都牽扯著膝彎後的疤痕,帶來撕裂般的痛楚。汗水濕透了內衫,又在寒風中凍成冰碴,貼在皮膚上。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喘息都帶著血腥氣。但我咬著牙,將全身的力氣都灌注在雙腿上,憑借著頑強的意誌和對危險的清醒認知,在越來越亮的晨光中,如同一頭負傷的孤狼,朝著那座囚籠般的宅院,拚命趕回。

當那座熟悉的宅院高牆再次映入眼簾時,天邊已泛起大片青白色。我繞到後巷,找到那處隱蔽的牆縫,側身擠入,然後迅速從內將小窗關好、閂死。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劇烈地喘息,胸膛像破風箱一樣起伏,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癱軟下去。肩上包袱的沉重,此刻顯得如此真實而難以承受。

歇息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等喘息稍平,眩暈感退去,我才艱難地挪動腳步,回到書房,將肩上沉重的包袱卸下,塞進床底最深處,用雜物蓋好。然後,迅速脫下沾滿夜露和塵土的外衣,換回那身乾淨但單薄的病號中衣,躺回榻上,拉過薄被蓋好。

做完這一切,窗外已大亮。晨光刺眼。我閉上眼睛,調整呼吸,讓臉色看起來隻是因“久病”而蒼白疲憊。傷處的疼痛在放鬆後如潮水般湧來,比夜間更加清晰劇烈,但我默默忍受著,一動不動。

辰時,管事的腳步聲準時在門外響起。

“千戶,該用藥了。”他推門進來,端著托盤,目光如常地掃過我“沉睡”的臉,落在榻邊矮幾上那碗早已冷透的、昨夜留下的殘水上,又移開。

“嗯……”我“悠悠轉醒”,聲音虛弱沙啞,掙紮著想要坐起,動作“艱難”遲緩。

管事放下托盤,上前扶我。他的手指觸碰到我的手臂,隔著單薄的中衣,能感覺到我皮膚上未散的、運動後的微熱和潮濕。他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目光在我額角未乾的、細細的汗珠上掠過。

“千戶夜裡……可是又發虛汗了?”他問,語氣平淡。

“許是……夢魘驚悸,出了些汗。”我喘息著,靠在軟枕上,接過他遞來的溫熱布巾,擦了擦臉和脖頸。

管事沒再說什麼,伺候我用了早膳和湯藥。整個過程,他沉默如舊,但那雙平靜的眼睛,卻仿佛比往日更沉靜了些,像深潭,看不透底。

我喝完藥,將空碗遞還,狀似無意地咳了幾聲,低聲道:“這兩日……感覺身上似乎有了些力氣。不知……可否勞煩,請王太醫再來複診一次?南下在即,想請太醫再斟酌下方子,路上也好調養。”

南下。這個詞,我第一次主動提及。

管事接過碗的手,微微一頓。他抬起眼,看了我片刻,緩緩道:“千戶既有此意,小的會稟明駱公,看能否請王太醫撥冗前來。”

“有勞。”我點點頭,重新閉上眼,做出疲憊休憩的模樣。

管事收拾了東西,躬身退了出去。

門關上。我依舊閉著眼,胸膛下的心臟,在虛弱疲憊的軀殼裡,緩慢而堅定地跳動。

夜行取金,是第一步。接下來,是“光明正大”地準備“行裝”。赴任南京,千裡之遙,不可能赤手空拳,更不能隻帶著那包見不得光的“血金”。我需要合情合理的、符合新任“南城兵馬指揮副使”身份的裝備、衣物、盤纏,以及……一些不那麼符合規製,卻能在關鍵時刻保命的東西。

這需要錢,需要門路,更需要……不引起過多注意。

王太醫,或許是一個突破口。以“斟酌南下調理方子、購置沿途藥材”為名,通過他,或許能接觸到一些可靠的、隱蔽的渠道。駱養性那邊,通過管事提出“添置赴任所需”,合情合理,他即便監控,也未必會阻止,甚至可能樂於見我“安分”準備,而非暗中策劃。

而床下那包沉甸甸的、冰冷的“血金”,將是在這一切明麵準備之下,真正驅動暗流、應對不測的、最硬的底氣。

窗外的天光,越來越亮。新的一天,也是“準備”的開始。

我緩緩攥緊藏在薄被下的、依舊有些顫抖的拳頭。指尖冰涼,掌心卻因那即將到來的、未知的征程,而隱隱發燙。

南京……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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