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府,閩安鎮。
清晨的海霧尚未完全散去,朝陽的金輝勉強穿透,將整個港口籠罩在一片朦朧的金色氤氳之中。
但此地的寧靜早已被一種鋼鐵般的喧囂所撕裂。這裡不再是那個熟悉的漁鹽漕運樞紐,而是戰爭準備的巨大演武場。
碼頭上,人聲鼎沸,號子震天。赤著上身、肌肉盤虯的役夫們喊著整齊劃一的號子,沿著寬闊的新修水泥棧道,將一擔擔稻米、一筐筐鹹魚、一壇壇烈酒,以及無數捆紮整齊的箭矢、用油布包裹嚴實的火藥桶,如同螞蟻搬家般,源源不斷地輸送向那些停泊在深水區的龐然大物。
空氣中彌漫著鹹腥的海風、汗水的酸味、木材的清香,以及一種金屬和油脂混合的、令人隱隱興奮的獨特氣息。
那便是大明水師的新銳——“龍吟級”戰艦。
為首的旗艦“定南洋”號,猶如一頭匍匐在水麵上的鋼鐵巨獸。
其體型遠超舊式福船,長約四十餘丈,高聳的船艏樓和船艉樓仿佛移動的城堡。
最引人注目的,是其船體兩側並非傳統的木質擋板,而是包裹了一層黝黑的複合裝甲——內襯硬木,外覆由天工院特製的薄鋼片,陽光下泛著冷峻的光澤。
船身兩側,密密麻麻的炮窗已然開啟,露出一個個黑洞洞的炮口,那並非傳統的佛朗機炮,而是更長、管壁更厚的“鎮海”級後膛裝填線膛炮,射程與精度皆不可同日而語。
三根高聳的桅杆上,巨大的硬帆尚未完全升起,但已然透露出遠航的霸氣。船頭,一麵繡著猙獰龍首的玄色戰旗在晨風中獵獵作響,那是定海侯鄭芝龍的帥旗。
“快!快!動作都利索點!”一名穿著千總服飾的軍官,站在棧橋儘頭,手按腰刀,聲嘶力竭地呼喝著,“火炮子銃再檢查一遍!淡水艙是否滿溢?火藥庫務必防潮!侯爺有令,三日之內,必須完成全部給養裝載!”
碼頭的另一側,是專門劃出的“天工利器”區域。這裡戒備更加森嚴,由身著特殊黑色號褂、胸前繡有“工”字徽記的天工院直屬護衛把守。
匠人們正小心翼翼地操作著簡易吊臂,將一些用厚實油布包裹、形狀狹長的物事裝入特製的艦船艙室,那便是傳聞中能於水下破敵的“蛟龍”魚雷。
偶爾有海風吹開油布一角,露出其流線型的鋼鐵身軀和尾部複雜的螺旋槳葉,引得周圍經過的兵士們既好奇又敬畏地張望。
“都仔細著點!”一位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匠頭大聲叮囑,他是天工院派來的大匠,姓魯,“這‘蛟龍’性子烈,磕碰不得!每一枚都是陛下的心血,南洋海盜的催命符!”
與此同時,港口上空,傳來一陣不同於海風的奇異嗡鳴聲。人們抬頭望去,隻見三個巨大的梭形陰影,正緩緩從城外的專用場站升起,向著南方天空移去。
那是“淩霄”級飛艇!它們龐大的身軀由特製的塗油綢布覆蓋的硬質骨架構成,下方懸掛著吊艙,在初升的陽光下,氣囊表麵反射出炫目的光暈。飛艇側麵,巨大的龍紋標誌清晰可見。
“看!是‘淩霄衛’的飛天大鵬!”一個年輕的兵士興奮地指著天空。
旁邊的老兵叼著煙袋,眯著眼:“小子,記住了,那是咱們的眼睛,是侯爺伸到千裡外的耳目。有了它們,南洋那些魑魅魍魎藏在哪個島礁旮旯裡,都無所遁形!”
飛艇編隊在空中略作編隊,便沉穩地向著南海方向駛去。它們的任務是前期戰略偵察:繪製精確海圖,觀測南洋氣候水文,更重要的是,鎖定主要海盜團夥巢穴的準確位置,為即將到來的雷霆一擊提供最可靠的情報。
整個福建沿海,從福州到泉州,從廈門到銅山,類似閩安港這樣的景象同時在多處上演。
戰爭的齒輪已經全麵咬合,發出沉重而不可逆轉的轟鳴聲。帝國這台龐大的機器,正將其積蓄已久的力量,通過這些港口,投向遙遠的南方海域。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南洋,星羅棋布的群島深處。
玳瑁嶼,怒濤洞。
這裡與其說是個島嶼,不如說是一片巨大的珊瑚礁盤,暗礁密布,水道錯綜複雜,若非熟悉路徑的老手,大型船隻絕難進入。
礁盤中央,有一個被海浪侵蝕出的巨大洞穴,洞口隱蔽,內裡卻頗為寬敞,此刻正是“黑潮幫”首領林嘯天的一處重要巢穴。
洞穴內燈火通明,彌漫著酒肉、汗臭和海水混雜的渾濁氣味。粗糙的石壁上掛著鯊魚頭和繳獲的商船旗幟。中央的火堆上烤著整隻的海豬,油脂滴落,劈啪作響。
但氣氛卻並不輕鬆。
林嘯天,一個滿臉虯髯、身材魁梧的漢子,左眼有一道深刻的刀疤,此刻正煩躁地踱步。他剛剛聽完了從北邊回來的探子“浪裡飛”的彙報。
“放他娘的屁!”林嘯天猛地一拍石桌,震得杯盤亂跳,“朝廷要肅清南洋?就憑朱家那個坐在金鑾殿上的小皇帝?他懂個鳥的海!”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