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戰敗了,自然要加強戒備。”顏思齊眼神銳利,“繼續前進,保持靜默。”
船隊在迷宮般的水道中穿行。顏思齊的記憶力驚人,許多三年前見過的地標依然記得——那棵半邊枯死的紅樹、那處因潮汐形成的漩渦、那片總聚集著螢火蟲的淺灘。
他一邊回憶,一邊在海圖上補充細節:這裡水深不足一丈,大船難行;那裡水下有沉木,需繞行;這片沼澤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
第三日淩晨,船隊終於抵達巴達維亞以北十裡的一處隱蔽河灣。顏思齊留下大部分人手守船,親自帶著陳阿水和另外八名最機靈的手下,換上一身土著裝束,臉上抹了泥炭,劃著小艇向城區靠近。
晨霧彌漫,芝利翁河籠罩在灰白色的霧氣中。小艇如一片落葉,悄無聲息地順流而下。透過霧氣,巴達維亞城堡的輪廓漸漸清晰——那些棱堡的尖頂、城牆上巡邏士兵的身影、甚至隱約傳來的荷蘭語口令聲。
“頭兒,看那邊。”陳阿水壓低聲音,指向河邊一處木屋聚集區。
那是下城區的華人聚居地。房屋低矮破敗,與上城那些整潔的荷蘭式建築形成鮮明對比。
雖是清晨,已有華人漁民在河邊整理漁網,婦人在河邊洗衣,孩子們光著腳在泥地裡奔跑。
顏思齊觀察片刻,選定一處遠離主道的簡陋碼頭靠岸。幾人將小艇藏好,分散混入人群中。
顏思齊自己則走向一間掛著“陳記雜貨”招牌的店鋪。店鋪剛開門,一個五十來歲、頭發花白的掌櫃正在擦拭櫃台。
“掌櫃的,早。”顏思齊用閩南語打招呼。
掌櫃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警惕——眼前這人雖著土著衣衫,但口音純正,氣質也與尋常苦力不同。“客官早,要買什麼?”
“買二兩武夷茶,要去年的秋茶。”顏思齊說著暗語——這是鄭芝龍給他的聯絡暗號,去年秋茶指的是“有緊急情報”。
掌櫃的手微微一顫,隨即恢複平靜:“去年的秋茶沒了,有今年的春茶,剛到的。”
“那就要春茶。”顏思齊接上暗號。
掌櫃四下看了看,低聲道:“客官裡麵請。”
穿過店鋪,來到後院一間堆滿貨箱的庫房。掌櫃關上門,轉身時已換了一副神色,眼中含淚,便要跪下:“可是天朝王師派來的?”
顏思齊連忙扶住:“老伯請起。在下顏思齊,奉定海侯之命前來。老伯是……”
“小老兒陳懷安,泉州晉江人,在這巴達維亞三十年了。”陳懷安抹了把淚,“這些年受儘了紅毛鬼的欺壓!聽說王師在呂宋大勝,我們就日日盼、夜夜盼啊!如今可算把你們盼來了!”
顏思齊心中感慨,安撫道:“陳老伯放心,大軍已在港外。隻是攻城之前,需了解城內虛實。還請您告知:城內守軍士氣如何?華人可有組織?糧草火藥分布是否如情報所說?”
陳懷安連連點頭,壓低聲音道:“紅毛鬼自海戰敗回,人心惶惶。科恩那老賊強作鎮定,但底下士兵已無戰心。前日還有兩個荷蘭兵喝醉了,在酒館裡哭說‘我們完了’。至於華人……”
他苦笑,“我們哪敢有什麼組織?荷蘭人盯得緊,稍有聚集便懷疑謀反。不過暗地裡,幾個大姓家族都有聯絡,隻要王師攻城,我們至少能保證下城區不亂。”
他從懷中掏出一卷發黃的紙:“這是小老兒憑記憶畫的城內簡圖。糧倉在城堡西側不假,但東南角的火藥庫是幌子,真正的大火藥庫在城堡地下,入口在總督府書房地板下。這是當年參與修建的華工臨死前偷偷告訴我的。”
顏思齊接過圖紙,仔細觀看。圖上標注之詳細,遠超飛艇偵察所得。“此圖大有用處!陳老伯立了大功!”
“不敢當功,隻求王師早日破城,救我等出水火!”陳懷安老淚縱橫,“還有一事……荷蘭人可能已經知道王師將至。昨日有商人從錫蘭來,說見到幾艘荷蘭商船匆匆西去,恐怕是去印度或歐洲報信求援。”
顏思齊神色一凜:“此事至關重要,我必稟報大帥。”
兩人又細談片刻,約定以店鋪後窗掛紅布為信號——若城內有變,便掛布示警。顏思齊這才告辭,悄然返回河灣。
當日下午,三艘快船順利返回艦隊。顏思齊直奔“靖海”號複命。
作戰室內,他將三日所得悉數稟報:親手繪製的三張水文詳圖、陳懷安提供的城內結構圖、荷蘭人士氣情況、華人可作內應的消息,以及可能有船西去求援的情報。
鄭芝龍仔細看著那些圖紙,特彆是那張標明真正火藥庫位置的城內圖,眼中精光閃動:“好!思齊,此功不小!”他轉向眾將,“現在,我們可以定策了。”
盧象升撫須微笑:“有了這些情報,攻心之策更有把握。依我看,可分三步:一、圍而不攻,展示武力;二、談判施壓,瓦解其心;三、若其頑抗,則奇正結合,一舉破城。”
趙承霄也點頭:“顏參將探明的水道,特彆是紅樹林那條隱蔽水道,可派精銳潛入,必要時裡應外合。”
鄭芝龍手指輕敲桌麵,已然成竹在胸:“傳令:明日開始圍城。‘星耀’艦前出至港外兩千米處展示火力,陸戰隊構築炮兵陣地。三日後,若荷蘭人不降,便先禮後兵。”
他看向顏思齊:“思齊,你辛苦。下去歇息,明日圍城,你隨本帥觀戰。”
“末將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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