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器殘片的陰影,壓在心頭。
像煤港外散不去的薄霧,陰冷,粘稠。龍一嚴令封口。此事,僅限核心幾人知曉。
煤港據點,建設迅速。
深水良港。露天煤礦。豐富木材。溫馴鹿群。魚汛如潮。
這裡成了理想的中轉站。龍一留下兩百人。工兵,匠戶,守軍。天啟號上部分重型物資被卸下。備份工具,存入庫房。減輕負擔,也為後來者紮根。
海灣立起巨碑。朱紅大字,觸目驚心——大明煤港。天啟年號,力透石背。
一個月後,艦隊再次啟航。
向東。沿著阿留申的脊梁,跳躍。
模式固定了:白天航行,搜尋泊地;夜晚靠岸,下錨休整。每至新島,必派小隊登陸。快速勘探。繪圖。采集。尋找淡水。接觸土著——謹慎再謹慎。
枯燥,但安全。
新鮮肉食和漿果,遏製了壞血病。傷員在康複。發現新島嶼,帶來微弱的成就感。士氣,勉強維持。
但茫然,如影隨形。思念,深埋心底。這條島鏈,儘頭在哪?沒人知道。
天氣,開始作怪。
西風變得更猛,更持久。海流湍急,方向詭譎。風暴頻繁,威力駭人。即便依島躲避,那雷霆之威,也震得人心膽俱裂。
氣溫在回升。可海霧更濃了。白茫茫一片,有時持續數日。艦隊被困,動彈不得。
植被在變。針葉林更高大。苔原蔓延。奇特的耐寒灌木,從未見過的花卉,闖入眼簾。徐霞客的標本箱越來越滿。他的眉頭,卻越鎖越緊。
“不對……”他常對弟子低語,“這些草木,與中原、南洋、西洋任何記載都對不上。自成一體……古老得可怕。”
離開煤港後,又遇上幾批土著。規模不大,幾十人聚落。狩獵海獸,采集貝類。龍語者內監出麵,以物易物。還算和平。
從他們零碎的信息中,再次確認:向東,島嶼更大,資源更多。隱約聽說,東方有“巨獸”,有“燃燒的山”。
但問及鐵器,土著們一臉茫然。或指向更西方、更北方——“皮膚很白,乘大船的人”。
模糊的指向。龍一心頭的疑雲,更重了。
時間流逝。枯燥的航行,間歇的勘探。又是近兩個月。向東,曲折行進了數千裡。經過的島嶼,數十個。
糧食在消耗。配給,再次收緊。初期的充裕感,早已消失。疲憊,像緩慢上漲的潮水,浸透著每個人的骨頭。
希望,似乎還在天邊。
這一日,視野儘頭出現了一片巨大的陰影。
不是島。是陸地。被海峽割裂的、破碎的陸地。
麵積遠超之前任何島嶼。中央數座高峰,白雪皚皚。山腰以下,墨綠森林如海,直撲狂暴的海岸。海峽對岸,影影綽綽,似有更龐大的輪廓。
徐霞客搶到船頭,舉起千裡鏡。手在抖。
“氣象非凡!”他聲音發顫,“山勢雄奇,森林廣袤!絕非彈丸小島!將軍,此地必須深探!”
龍一點頭。他感到了。這片土地,散發著厚重、原始、令人心悸的氣息。
艦隊尋了處隱蔽海灣,下錨。
龍一下令:派出最強勘探隊。張獻忠帶隊。三百精銳陸戰隊員。五日口糧。信號火箭。徐霞客的地理小組同行。五名龍語者內監隨隊。
隊伍出發,消失在密林深處。
等待。
第一天,無聲無息。
第二天,依舊沉寂。
第三天午後,龍一站在船頭,目光釘在森林方向。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劍柄。
傍晚。夕陽將雪峰染成血金色。
“咻——啪!”
一支響箭,撕裂寂靜。綠色煙團,在森林邊緣炸開。
“有重大發現!無緊急危險!”了望哨嘶喊。
港灣沸騰了。人們湧上甲板。
森林邊緣,人影晃動。勘探隊回來了。步履蹣跚,滿身泥汙。但每個人臉上,都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激動。
他們扛著東西。
張獻忠幾乎是一路衝出來的。盔甲歪斜,臉上帶傷。他咧著嘴,老遠就吼:
“將軍!侯爺!了不得!真他娘的了不得!”
龍一快步迎上:“慢點說。發現什麼?”
徐霞客被弟子攙著,踉蹌趕來。他喘得厲害,眼睛卻亮得駭人。不等張獻忠回答,他指向身後士兵扛著的東西,聲音劈了叉:
“將軍!看!快看此物!”
幾個士兵小心翼翼放下一樣東西。不是石板。是……一個腳印。
巨大的腳印。深深嵌在硬化泥塊裡。五趾分明,爪痕尖銳。
長度,幾乎抵上一個成年男子的身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