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孫定邊在館驛房間寫密報。
筆尖沙沙,將白日所見所聞,一一錄下。海州衛城的繁華,漢語的普及,剃發易服的徹底,軍士的訓練,棱堡的森嚴……也寫下沙河屯的賬目疑點,趙振武的無奈,以及背後可能牽扯的沈陽中衛、遼東總兵府。
寫到一半,窗外傳來叩擊聲。
三長,兩短。
黑影閃入,單膝跪地。
“大人。”
“說。”
“沙河屯之事,查實了。缺失的六百頃田,約四成租給了‘福盛糧行’。糧行明麵的東家是海州本地人李福,實際背後,有沈陽‘廣聚隆’商號的四成乾股。廣聚隆,是成安侯府三管事周順的私產。這是抄錄的租契影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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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張紙遞上。
孫定邊就著燈細看。租契上,租金低得離譜——每畝年租僅五十文銅錢,不及正常田租的十分之一。租期卻是二十年。地契影本上,海州衛的官印、遼陽府衙的稅印,蓋得齊全。
“還有,”黑影低聲道,“缺失軍戶中,有三十七戶被逼簽了‘轉佃文書’,實際成了福盛糧行的私戶。文書在此。另外,沈陽中衛指揮使劉炳坤的連襟,在海州衛城開了間‘駿馳馬棧’,強占了沙河屯三十頃上好草場,說是養軍馬,實則大半盈利入了私囊。這是地契副本和證人供詞。”
又幾張紙遞上。
孫定邊一一看過。供詞是一個老軍戶按的手印,字跡歪斜,但意思清楚草場被占,補償未給,敢怒不敢言。
“還有一事。”黑影聲音更低了,“今日申時,三騎快馬從沈陽方向來,入城後未去官驛,徑直進了城東‘悅來客棧’甲字三號院。一人是廣聚隆的二掌櫃錢貴。一人是劉炳坤的門客王師爺。第三人……麵生,但舉止氣度,不像商賈,倒像衙門裡的書辦。他們入房後閉門議事,半個時辰方出。錢貴離開時,臉色不好。”
孫定邊將紙張仔細折好,收入貼身暗袋。
“盯緊客棧。查清第三人的身份。再去沙河屯,暗中接觸那些失田的軍戶,問他們敢不敢作證。告訴他們,本官是天子欽差,持金牌,此案不破,絕不離開遼東。誰敢報複,先斬後奏。”
“遵命!”
黑影退去,融入夜色。
孫定邊推開窗。寒風灌入,冰冷刺骨。
遠處,棱堡上的燈火在夜色中明滅,像一隻隻警惕的眼睛。
他想起了天啟十二年的撫順行轅。巨大的輿圖,朱砂的紅叉,孫承宗竹杖點地的鏗鏘之聲,盧象升甲胄上的血煞之氣,還有陛下那雙熔金般的瞳孔。
“建州已除,蟲豸儘滅。然遼東大地,曆經胡塵百年蹂躪,已成焦土!瘡痍萬裡,非雷霆手段,無以複其元氣!”
陛下的聲音,猶在耳邊。
五年了。
蟲豸真的儘滅了嗎?
還是舊的蟲豸死了,新的蛀蟲又生了出來,開始啃食這剛剛複蘇的肌體?
他望向北方。那是沈陽的方向。成安侯府,開國功臣之後,世襲罔替的勳貴。在京城就耳目眾多,在遼東更是盤根錯節。
“侯爺……”
孫定邊低聲自語,眼中寒光閃動。
“陛下要整肅的,就是你們這些蛀蟲。”
窗外風聲更緊了。
遠處傳來隱隱的狼嚎——或許是狼,或許是彆的什麼。
天啟十六年,遼東的深秋,注定不會平靜。
而沙河屯,隻是開始。
孫定邊關窗,回到書案前,繼續寫密報。
他要將這一切,原原本本,奏報京師。
奏報給那位,五年前用朱砂紅叉抹去了赫圖阿拉,如今要用更猛烈的火焰,焚燒一切蛀蟲的——大明天啟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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