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地穴中央一座半人高的石台,石台上竟供奉著一尊尺餘高的鎏金神像!那神像麵貌猙獰,非佛非道,身披蓮瓣狀甲胄,腳踏黑蓮,右手持一柄扭曲的短劍,左手托著一枚……光芒黯淡、但形製與“澳·丙”金幣極為相似的金色圓盤。
神像前的石製香爐裡,積著厚厚的香灰,空氣中那奇異的香料味正是來源於此。
而在神像後方及地穴兩側,靠牆堆積著數十個大小不一的木箱和陶甕,許多已經腐朽破損,露出裡麵黃澄澄、白花花的光芒——
是金錠!還有大量未曾熔煉的金砂、狗頭金!在火光映照下,閃爍著令人心跳停止的誘人光澤。
此外,還有散落在地的器物:明顯帶有異域風格的金屬器皿、已經鏽蝕的刀劍、幾副殘破的皮質護甲、一些卷軸和書籍大多已朽爛),以及……幾具倚靠在牆邊、早已化為白骨的屍骸!屍骸的衣著並非明人樣式,有些破爛織物上,還能隱約看到與那黑蓮布片相似的紋飾。
“這……這是……”陳礦工嚇得癱坐在地。
周文淵的心沉到了穀底。這根本不是普通的金礦盜采點。這是一個祭祀場所,一個秘密據點,一個儲藏庫!結合那黑蓮神像、屍骸衣物紋飾、以及作為鑰匙的特定金幣,幾乎可以斷定,此地與白蓮教某個秘密派係脫不了乾係!而那些異域器物和大量黃金,則暗示著他們可能與海外勢力存在聯係,甚至擁有獨立於朝廷的財源和物資通道。
他走到一具屍骸旁,小心地用刀尖撥開其身邊一個尚未完全朽爛的皮袋。袋中滑出幾樣東西:幾枚不同編號的“澳”字金幣甲、乙、丁)、一小卷用油布包裹的羊皮紙,以及一塊半個巴掌大的黑色鐵牌,鐵牌正麵浮雕著一艘造型奇特的、有多層帆的帆船,背麵則是連綿的山巒與一個星形標誌。
周文淵展開羊皮紙,上麵用朱砂和墨汁畫著複雜的圖形和符號。大部分圖形他看不懂,像是某種海圖或星象圖,但其中一部分,赫然是陝西與河套地區的地形簡圖,上麵標注了幾個點,其中一個點旁邊畫著金色圓圈,位置正在延安府以北!而另外幾個點,則延伸向東南方向……
“大人!這裡有字!”孫銳在石台側麵有所發現。
周文淵過去,隻見石台側麵刻著幾行字,並非漢字,彎彎曲曲。但在這幾行字下方,有人用刀刻下了一行簡體漢字,字跡歪斜,卻清晰可辨:
“黑蓮淨海,普度迷航。金舟既備,直抵新岸。癸亥年,留待有緣。”
癸亥年?那是天啟三年!距今已近二十年!
這句話信息量極大!“黑蓮淨海”直指黑蓮堂;“普度迷航”、“金舟”、“新岸”顯然意指海外航行與拓殖;“留待有緣”則說明此地是一個中轉站或儲備點,等待後來者啟用。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周文淵腦中成形:早在二十年前,或許更早,白蓮教中某個與海外勢力勾結的派係黑蓮堂),就已經在秘密籌劃利用海路進行轉移或開拓,並在陝西這個內陸之地,利用金礦積累財富和物資,建立秘密據點,以作後備或跳板!胡彪可能隻是他們後來發展的一個外圍棋子,用以控製這個已發現的金礦點。而陸文忠,甚至秦王府中某些人,恐怕與這個網絡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他們如今的動作,或許是在重啟這個塵封的計劃,或者想利用這個網絡達成新的目的……
“必須出去!必須把這裡的一切稟告朝廷!”周文淵將羊皮紙、鐵牌和幾枚新發現的金幣仔細收好。
可怎麼出去?原路返回是絕路。
眾人再次搜尋地穴。終於,在一堆腐朽的木箱後麵,發現了一條極其隱蔽的、向上的狹窄縫隙,有微弱的氣流流動,隱約還能聽到極其細微的水流聲。
“是地下水的通道!可能通著外麵的河溝!”陳礦工精神一振,“這種縫隙有時能鑽出去,但非常危險,很可能卡住或者遇到新的塌方。”
這是唯一的希望。
周文淵看著疲憊帶傷的部下和老礦工,又看了看手中最後一點即將熄滅的火光。
“孫銳,你身手最好,先探路。若可行,我們依次跟上。陳老伯,您跟緊我。”他頓了頓,聲音堅定,“無論多難,我們必須活著出去。這裡的秘密,比我們的性命更重要。”
孫銳重重一點頭,將最後一點火苗嗬護在手心,率先向那條黑暗的縫隙中爬去。
西安,欽差行轅。
陳寶玉的日子看似按部就班。他每日召集布政使司屬官處理政務,聽取延安礦難救援進展的報告始終沒有好消息),批閱各府州縣公文,偶爾接見地方士紳,過問秋糧入庫和邊軍冬衣籌備情況。一切都像一個勤勉卻暫時被意外事件牽絆的封疆大吏該做的。
暗地裡,他撒出的網卻在緩緩收緊。
內廠在陝西的暗樁全部撒了出去:有人重新梳理陸文忠家族在延安的社會關係,發現其一個遠房堂弟曾在延綏鎮當過小旗,後因“勾連套虜”被革職,下落不明,而時間點正在陸文忠“遊學”期間;有人追蹤那批流入的精良探礦器具,線索幾經中斷,最終指向山西一家背景複雜的商號,而這家商號與東南沿海幾家有海貿背景的商團有長期銀錢往來;龍鱗衛化裝潛伏,日夜監視秦王府,雖未發現陸文忠據說在藏書樓“養病”),卻記錄下幾批深夜出入王府側門的生麵孔,其中一人經辨認,竟是西安城內一家頗有名氣的、專做南北貨乃至西洋奇貨買賣的“寶昌號”大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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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寶玉將各方彙集來的零碎信息拚合,那個“白蓮教黑蓮堂利用金礦勾結海外、圖謀不軌”的輪廓越發清晰,而秦王府,至少是王府中的某些人,似乎深深卷入其中。但他依然按兵不動,他在等待,等待一個更確鑿的契機,或者,等待對方下一步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