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門外親隨又送進一份加密封函,是內廠通過特殊渠道送來的急件。
陳寶玉拆開,迅速瀏覽,臉上漸漸浮現出混合著恍然與凝重的神色。
“內廠在山西的人,截獲了‘昌隆號’大掌櫃秘密發往西安的一封密信,用的是商號暗語,剛被破譯。”
陳寶玉將密函內容轉述,“信中提到,‘南洋新貨已到泉州,三日後由老渠道北運,請西安主家查驗。另,塞北皮貨已備妥,可於黃河古渡交接。上次所言‘黑蓮舊事’,已按吩咐散出風聲,官府似已留意。’”
“南洋新貨……塞北皮貨……黑蓮舊事……”張文弼咀嚼著這幾個詞,“這‘昌隆號’果然是個南北勾結、山海串聯的樞紐!‘西安主家’是誰?秦王府?還是朱存機本人?”
陳寶玉道:“信未明言,但‘主家’之稱,非比尋常。且內廠另報,查實陸文忠在‘遊學’失蹤期間,最後出現的地點正在河套地區一處蒙古部落集市附近,時間也與‘昌隆號’開始大規模經營西北路線吻合。
而‘東南海商汪某’,內廠亦有線索,指向泉州一帶一個行事低調卻勢力盤根錯節的海商家族,據說其祖上確與嘉靖年間的汪直有些關聯,如今明麵上做正經海貿,暗地裡……不好說。”
周文淵聽得心驚肉跳:“如此說來,這是一個勾連白蓮教餘孽、串聯東南海商與西北邊貿、甚至可能暗通蒙古的龐大網絡?而秦王府,特彆是朱存機,很可能是這個網絡在陝西,乃至西北的核心節點?
他們利用王府招牌掩護,經營金礦積累巨資,再利用‘昌隆號’這樣的白手套,進行物資轉運和情報傳遞……所圖,難道真的是海外?”
“海外分封,陛下已有明令。何須如此鬼祟?”張文弼皺眉。
“除非……”陳寶玉緩緩道,“他們所圖的‘海外’,並非陛下所允諾分封之地,或是……方式不同。又或者,他們積累的財力物力,遠超一個普通宗室海外就藩所需,他們想要的……更多。”
室內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靜。如果這個猜測為真,那就不止是貪腐、違禁、勾結邪教那麼簡單了,這已然觸及了謀逆的邊界!
“眼下證據雖指向朱存機,但多為間接。”張文弼冷靜分析,“陸文忠已死,死無對證。‘遺書’是假,但對方可以反咬我們偽造。
山西、東南的線索,對方既然敢拋出來,必有後手或準備。僅憑周禦史井下發現,可證黑蓮堂舊事與金礦,卻難直接釘死朱存機。除非……我們能找到更直接的物證,或者,撬開關鍵人證的口。”
陳寶玉點頭:“張大人所言極是。眼下我們需雙管齊下:明麵上,張大人可依‘遺書’線索,大張旗鼓要求山西、陝西按察使司會同調查‘昌隆號’,並擬文谘詢東南沿海官府協查‘汪姓海商’,做出被牽引的姿態。暗地裡,其一,我需親自見一見這位朱二公子,探探他的虛實;其二,內廠和龍鱗衛需加緊對王府的監控,尤其是其與外界財物、人員往來;其三,延安那邊,必須加派人手,儘快安全地徹底發掘那處地下秘穴,每一件物品都要記錄在案,那可能是最重要的物證庫。”
“還有,”周文淵補充道,“下官隱約記得,那地穴中有些卷宗雖已朽壞,但或許仍有隻言片語殘留。且那作為鑰匙的三枚金幣,形製特殊,鑄造精良,必有源頭可查。請兩位大人務必詳查此物來源!”
計議已定,眾人分頭行動。
當日下午,張文弼便以欽差名義,正式行文山西、福建等地,要求協查“昌隆號”及“汪姓海商”涉及“陝境白蓮教金礦案”事宜,擺足了公事公辦的架勢。
而陳寶玉,則遞了帖子,前往秦王府“慰問火災”並“探視秦王病情”。
秦王府,承運殿側廳。
廳內飄著淡淡的安神香氣,與昨日藏書樓的焦糊味形成諷刺對比。朱存機一身素服,眼眶微紅,麵帶戚容,接待了陳寶玉。
“陳大人親臨,存機代父王謝過。父王身體虛弱,昨夜又因藏書樓失火一事受驚悸,禦醫囑靜養,不便見客,還望海涵。”朱存機道。
“二公子節哀。”陳寶玉麵色沉痛,“藏書樓走水,陸先生罹難,實乃憾事。本官已責令西安府全力調查起火原因,定要給王府一個交代。”
“多謝大人。”朱存機歎息,“陸先生……唉,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誰能想到,他竟是白蓮教餘孽,潛伏王府多年。那殘存遺書,大人想必已看過,真是令人發指!他竟敢私通外寇、盜采金礦,還將王府置於險地!若非天火示警,焚樓滅跡,王府清譽恐受損矣。”
陳寶玉點頭:“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陸文忠罪有應得。隻是……”他話鋒一轉,“據周文淵周禦史生還後稟報,他在延安井下,發現的黑蓮堂秘密據點,規模宏大,經營非止一日,且與海外頗有牽連。陸文忠一人,恐怕難以支撐如此局麵。不知王府之中,或陸文忠往來之人裡,二公子可還覺察其他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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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存機麵露凝重與後怕:“陳大人此問,存機思之亦覺悚然。陸文忠平日行事謹慎,賬目清楚,父王與我都頗為信任。如今想來,他確有時常外出‘訪友’或‘采買’,歸來亦帶些新奇物件,說是南邊或西邊來的,我等也未深究。至於王府其他人……存機不敢妄言,但自當嚴加自查。若有任何蛛絲馬跡,定第一時間報知大人。”
陳寶玉看著朱存機真摯中帶著沉痛的表情,若非早有懷疑,幾乎要信了他的表演。他不再糾纏於此,轉而問道:“另有一事,陛下關懷海外分封之策,陝地宗室可有動向?二公子似乎對海外圖誌頗有興趣?”
朱存機眼神微亮,隨即化為感慨:“陛下高瞻遠矚,開海分封,實為萬世之基。存機閒暇時卻喜瀏覽海國圖誌,常思祖宗開拓不易,我輩當有所作為。
隻是……王府近年多事,父王年高且久病纏身,大哥又因犯事被罰在孝陵守陵,存機身為弟弟之首,當以侍奉親長為先,海外之事,心向往之,然力恐未逮。東瀛五省,福王叔、魯王叔他們到是得了好去處,真是令人欽羨。”
陳寶玉與他周旋片刻,始終未能抓住破綻,隻得起身告辭。朱存機親自送至殿外,態度恭謹如常。
離開秦王府,陳寶玉麵色陰沉。朱存機比他預想的還要難對付,心理素質極佳,且早有準備。
回到行轅,內廠又有新的密報送來。這次是關於那三枚“澳·丙”金幣的初步調查結果——根據鑄造工藝、金含量及微小標記判斷,其鑄造地很可能在呂宋或爪哇一帶的歐洲人殖民據點,但具體年份和來源仍在追查。
更重要的是,密報提及,東南沿海黑市近年確有類似形製的“澳”字金幣少量流通,據說與一些專門從事“南洋—大明”隱秘貿易的商團有關。
線索,似乎越來越向東南沿海彙聚。
而延安方麵也傳來好消息,在龍鱗衛和工部匠人的努力下,通往地下秘穴的安全通道即將打通,不日便可進行係統發掘。
陳寶玉站在西安城最高的鐘鼓樓上,俯瞰著這座在他治理下日漸繁華的巨城。
車馬如流,人聲鼎沸,蘋果的甜香混雜著西域香料的氣息,飄蕩在秋日乾燥的空氣裡。
胡商在蕃坊討價還價,蒙古牧民在茶馬司交割皮貨,士子在書院誦讀詩書,婦人在坊市購買胭脂……
這太平盛景之下,卻暗藏著足以顛覆一切的驚濤駭浪。
他手中摩挲著一枚“澳·丙”金幣,冰涼的觸感直透心底。
朱存機,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是海外稱王的逍遙,還是……更多?
而此刻的秦王府內,朱存機送走陳寶玉後,臉上的悲戚與恭謹瞬間褪去,化為一片冷冽。他走到密室,對等候的心腹道:
“陳寶玉起疑了,但尚無鐵證。按第二套方案進行。讓‘昌隆號’那邊,丟出幾個替死鬼。東南海商那條線……可以適當斷一斷了。至於塞北……”
他眼中寒光一閃,“告訴那邊的人,最近風聲緊,暫緩接觸。一切,以海路為重。我們的船,必須能在鄭芝龍打通主要航路後,第一時間跟上。”
“是!那延安井下……”
“能拖就拖,拖不了……就讓他們挖吧。該清理的,早就清理了。有些東西,他們挖出來,未必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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