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年的南京,雪下得比往年都早。臘月初八的清晨,鉛灰色的雲層壓得紫禁城飛簷上的積雪簌簌墜落,寒風卷著碎雪鑽進東宮廊下的縫隙,連禦花園的梅枝都被凍得瑟瑟發抖。
八歲的朱雄英卻渾然不覺寒冷。他裹著玄狐裘,蹲在漢白玉砌成的蓮花池邊,小手凍得通紅,正用積雪堆一座威風凜凜的雪獅。這孩子生得玉雪可愛,眉眼像極了馬皇後,此刻鼻尖沾著雪沫,笑起來時左頰有個淺淺的梨渦,連呼出的白氣都帶著孩童特有的雀躍:“父王你看!這獅子的眼睛像不像皇爺爺的玉扳指?”
朱標正站在廊下看折子,聞言抬頭,見兒子發間沾著幾縷枯草——那是方才在假山上滾雪球時蹭上的。他無奈搖頭,正要喚內侍取梳篦,卻見雄英突然皺起眉頭,抬手抓撓後頸:“父王,這兒癢……”
“彆抓,仔細著涼。”朱標走過去,想幫他拂去發間的枯草,指尖剛碰到他後頸,雄英卻“嘶”地抽了口氣,猛地縮起脖子。朱標這才發現,他後頸的發根處竟有幾顆細小的紅疹,有的已經破皮,滲著淡黃色的血珠。
“怎麼回事?”朱標心裡一沉,抓住雄英的手腕,“什麼時候長的?”
雄英歪著頭想了想:“昨兒夜裡就癢,以為是蚊子咬的……”話音未落,他突然打了個寒顫,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父王,兒臣冷……”
朱標伸手一摸,觸手滾燙——這孩子的體溫高得嚇人!他一把將雄英抱起,大步往寢殿走:“德順!快傳太醫!”
太醫院首座劉院使趕到時,雄英已經被安置在暖榻上,小臉燒得通紅,呼吸急促得像隻被困的小獸。劉院使剛搭上脈,指尖便是一抖:脈象浮數而躁,如走馬燈般雜亂無章,重按之下卻虛浮無力,仿佛指尖下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團燒紅的炭。
“殿下……”劉院使的聲音發顫,他掀開雄英的狐裘,隻見孩子全身已布滿紅疹,從脖頸蔓延到四肢,有的如粟米大小,有的卻連成一片,頂端點著渾濁的黃漿,隱隱透著紫黑色。最駭人的是額頭上幾顆痘疹,已經潰爛流膿,散發出淡淡的腥臭味。
“這……這是‘痘瘡’!”劉院使“噗通”跪地,官帽歪斜,白發淩亂,“天花痘毒,入營血矣!高熱三日不退,恐……恐難熬過七日!”
“胡說!”朱標一把揪住劉院使的衣領,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雄英昨日還好好的!堆雪獅時還笑呢!你怎麼敢咒他!”
劉院使被他拽得一個踉蹌,卻不敢掙紮,隻能顫聲道:“殿下息怒!痘瘡凶險,自古十不存一!老臣行醫五十年,見過的天花患兒……沒有一個是活的!若殿下歿了,老臣願以死謝罪!”
“以死謝罪?”朱標怒極反笑,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你今日若救不回雄英,孤誅你九族!”
“殿下!殿下不可!”劉院使的臉漲成豬肝色,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響,“天花傳染!若殿下的病氣傳到坤寧宮,娘娘鳳體……老臣等萬死難辭其咎啊!”
這句話像盆冷水,兜頭澆在朱標頭上。他猛地鬆開手,看著劉院使癱軟在地,突然覺得一陣眩暈——馬皇後上月才染了風寒,至今未愈,若真被雄英傳染……
“報——!”
內侍的通報聲打破了殿內的死寂。朱元璋身著玄色常服,腳踏皂靴,大步跨入東宮,龍袍下擺沾著雪泥,顯然是剛從禦書房趕來。他身後跟著驚慌失措的馬皇後,手裡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棗泥糕。
“雄英呢?”朱元璋的聲音沙啞,目光掃過殿內跪著的太醫,最後落在朱標懷中的兒子身上。
朱標喉頭哽咽,隻點了點頭。
朱元璋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榻前,伸手探向雄英的額頭——那溫度燙得他指尖一縮。他掀開雄英的眼皮,隻見瞳孔微微散大,眼白布滿血絲,嘴唇乾裂得起了皮。再往下看,孩子全身的紅疹已經連成一片,像撒了把紫黑色的芝麻,觸目驚心。
“廢物!”朱元璋突然暴喝,抓起案上的青銅鎮紙狠狠砸向劉院使,“朕養你們這群太醫何用!連個孩子的病都治不好!”
鎮紙擦著劉院使的頭皮飛過,砸在身後的柱子上,迸出幾點火星。劉院使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陛下息怒!陛下息怒!痘瘡……痘瘡實在是無藥可醫啊!”
“無藥可醫?”朱元璋一把揪住劉院使的衣領,將他提溜起來,龍目圓睜,“朕當年打陳友諒時,身中三箭都活下來了!雄英是朕的嫡長孫,是大明的希望!你們若敢說‘無藥可醫’,朕現在就砍了你們的腦袋祭天!”
馬皇後此時已撲到榻邊,顫抖著手撫摸雄英滾燙的臉頰:“雄英,皇奶奶在這兒……你彆怕……”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滴在雄英的額頭上,孩子卻毫無反應,隻是無意識地呻吟著。
朱標站在一旁,看著父親暴怒的臉、母親哭泣的淚,以及太醫們瑟瑟發抖的模樣,隻覺得胸口堵得發慌。他突然想起半年前,淩雲為太子朱標調理身體時說的話:“醫道如治國,堵不如疏,滯不如通。”如今雄英被痘毒“堵”在體內,難道真的隻能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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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一聲清喝從殿外傳來。眾人回頭,隻見淩雲身著玄色太傅服,懷中揣著個青瓷藥瓶,正匆匆趕來。他的發冠歪斜,衣袂沾著雪泥,顯然是聽到消息後一路狂奔而來。
“淩雲?”朱元璋鬆開劉院使,目光落在他身上,“你來做什麼?”
淩雲跪地,聲音因奔跑而急促:“臣聽聞皇長孫染病,特來請命——痘瘡非‘邪祟’,乃‘疫毒’!高熱是正氣抗毒,痘疹是毒邪外泄!此時當‘助正祛邪’,而非‘棄療避禍’!”
劉院使聞言,猛地抬頭,眼中滿是嘲諷:“淩太傅懂痘瘡?《痘疹心法》有雲‘痘出五臟,毒發六腑’,豈是你那‘蒸餾器’‘八段錦’能解的?”
淩雲不理會他,隻從懷中取出藥瓶:“臣剛試製了‘青蒿汁’,取自《肘後備急方》中‘青蒿絞汁治瘧’之法,推測其退熱之效或可解痘疹高熱。請陛下準臣一試!”
朱元璋盯著他懷中的藥瓶,又看了看榻上昏迷的雄英,突然握緊拳頭:“準!若雄英有三長兩短,朕唯你是問!”
淩雲重重叩首:“臣萬死不辭!”
他起身走向暖榻,路過劉院使身邊時,目光如刀:“劉院使,你行醫五十年,可曾見過用‘棄療’來治病的道理?”
劉院使臉色漲紅,卻不敢反駁,隻能低下頭,嘴裡嘟囔著:“老臣……老臣是為陛下和娘娘著想……”
淩雲不再理他,徑直來到雄英身邊。他打開藥瓶,一股清苦的藥香彌漫開來——青蒿汁碧綠如翡翠,在寒冷的冬日裡冒著絲絲熱氣。他用銀匙舀起一勺,輕輕吹涼,送到雄英嘴邊:“雄英,喝下去,就不燙了……”
孩子無意識地張開嘴,青蒿汁順著嘴角流下,打濕了狐裘。淩雲耐心地一點一點喂著,直到半瓶藥汁全部灌下去。
“陛下,”他轉身對朱元璋道,“請讓雄英靜養,臣去準備隔離病房和後續藥方。”
朱元璋看著他沉穩的側臉,又看了看榻上呼吸漸穩的兒子,突然覺得一絲希望——或許,這個總是“離經叛道”的太傅,真能創造奇跡?
殿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將整個東宮籠罩在一片蒼茫之中。沒有人注意到,淩雲懷中除了青蒿汁,還藏著一卷泛黃的《痘疹圖譜》——那是他根據格物閣病例繪製的,上麵詳細標注著各種痘疹的形態、病程與治法。
而此刻,這本圖譜的主人並不知道,他即將麵對的,不僅是天花疫毒的挑戰,更是整個太醫院乃至整個大明保守勢力的反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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